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障眼法,众人踏过牌楼。信玄缩成一团,跟在他们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结界,里外景象迥然不同。天边晚霞依旧,只见一条彩色弥漫的道路,自脚底延伸出去,两边是岩石建造的屋子,彩光流转,如梦似幻,高低起伏,挤挤挨挨。街道熙熙攘攘,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商铺林立,颇有规模,各色商贩正沿街热烈叫卖,就似人间最繁华的皇城大街,只不过来往的,以及买卖东西,几乎都是奇形怪状的妖物。要么人面兽身,要么全都是精怪的样子。凝芜眼见一群红眼长耳朵呲着牙一溜烟跑过去的兔子精。铺天盖地的热闹喧腾无孔不入,宛如魔音穿脑。一时间竟也听不出叽叽喳喳嗡嗡嗡说的是些什么。
几人来下界也有一阵子,何曾见过这般人声鼎沸的场景,都不禁惊呆了。
过了好半晌才回神。景惹甩了两下拂尘,挥去满心震撼,道:“好多……妖怪。”
简直就像群魔乱舞。当然也有如他们一般的修士杂糅期间,负手背剑,两袖清风。这都是出于好事者觉得有趣刻意模仿缘故,虽是惟妙惟肖,仔细观察,却也能看出破绽,因为外形很好描摹,可内在气质那是与生俱来的,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因此反而会显得滑稽好笑。可也正因如此,格格不入的几人出现在这样热火朝天的妖市,才没被立马认出来。少数瞥见的几只妖怪,也只是仓促扫来几眼,虽见几人容貌出挑,尤其为首两位穿红衣的男子,但妖族最不缺乏的便是惊艳的俊男美女,是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充其量不过眼前一亮。
如此这般闹哄哄,倒像是在举行某种庆典似的。
景惹正想逮个过路者问问。却不料,在他行动之前,有人主动撞上门,那人行走之际,不小心碰到了君凤鸣,很是礼貌地赔着小心,道:“真是抱歉,没撞伤你吧?”
君凤鸣没什么表情,回头,见那人一身灰扑扑的长袍,容貌看上去落拓不羁,只是眼睛似是受了伤,被一块三指宽细的白布遮住。几人见状,都心想:“难怪会撞到人,原来他看不见。”
君凤鸣并未在意,淡淡道:“没事。”
男子长相算得上俊郎,只是笑起来,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仿佛不是那么真诚,充满一股子算计。此时,他定在原地,就露出了这样引人反感的笑容,嘿嘿道:“几位不是妖族内部之人吧。”
眼睛瞎了,直觉倒是敏锐。也许正因为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才格外灵敏。
凝芜和宗神秀都不动声色。两人站在一边,比其他人离得都要近。信玄躲在君凤鸣身后,低着头,身体颤抖着,显得有些害怕。
景惹打量那人,勾着嘴角,笑了笑。一行人中,恐怕就只有他能随时随地与人交流无碍,而且必定热衷于干这种事,当即甩开拂尘,朗声道:“兄台如何得知?”
男子听声辨位,抬起头,面对他声音传来方向,神秘兮兮道:“实不相瞒,诸位身上人气仙气还有……”
说着,脑袋转动,朝向君凤鸣身后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还有鬼气,都太重。各位想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妖族对鬼族是十分憎恨厌恶的,要是让这些妖怪发现有鬼混进来,怕是不太好。”
几人听着都不觉如何。信玄身为这只就差被他指名道姓的鬼,听得却是惶恐至极,颤颤巍巍抬了抬头,没敢看他们眼睛,立马又低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连累大家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如同蚊鸣,像是陷入自责,在犹豫是不是该自行离开,不要给众人添麻烦。景惹见状,同情心大起,忙拍着他肩膀,安慰道:“这位……信玄兄弟,你莫要担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信玄就更觉愧疚了,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压力,咬着舌头道:“我……我还是……”
不等他说完,男子信手一翻,掌心多出几颗透明莹润的珠子,背对大街,对几人道:“别担心,我有办法。我这里有妖元珠,分别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不等的妖力,只要带在身上,就能掩盖诸位原有的气息,不会露馅了。怎么样,诸位要不要?”
景惹迟疑道:“妖元珠?”
男子道:“不错,货真价实,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我这个人了。你们一共五人,每颗珠子售价二十两,五颗就是一百两。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后面一句是真是假,谁也不知。只不过,五颗珠子就要一百两,怎么都感觉是在坐地起价。不过如果是真的含有妖元的珠子,那又另当别论。景惹还在犹豫,就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买。”
若消融的冰雪,落地有声。
男子一激灵,如云开见月,喜动颜色,循着那个好听的声音看去,生怕对方反悔,说道:“成交。”
宗神秀自袖中取出银两。君凤鸣也下意识往衣袖找,但是貌似没有带钱出门。凝芜啧啧两声,挑眉道:“凤儿,你好的不学,尽是学你公子我身上不好的,现在出门都学会不带钱了是吧。”
君凤鸣:“……”
“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话一本正经,就跟以前无数次主仆对答那般,挺着腰杆,掷地有声,不卑不亢,虽然口上称呼凝芜为主人,但任谁都看得出,两人并不像寻常的主仆那样,一个颐指气使一个逆来顺受。而是一种堪称另类的和谐关系。后者同样有求必应,只不过在他看来,那是力所能及的责任义务。反正,只要是凝芜让他去做的,一定会完成。至于态度如何,那就端看个人性格了。而君凤鸣自小跟着虚浮名,那都是火里来水里去练出来的面不改色,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凝芜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