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其实忘了,母亲也曾帮她仔细洗净曾在泥里打滚的身体,家人们每天为她准备晚饭,远比一顿牛肉丸更多。
如果家里人看见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现在如此怜惜一份对当事人而言太过轻巧的爱,会在天上默默抹泪的。
但夏南清当时把这些都忘了。
况且爱情本也与亲情友情不同,爱人才是能陪你过一辈子的人,她当时真心这么认为。
她很幸运,能在当时苏湫的身边博得一席之位。后来不只一起出去过一次,只要她发起,苏湫五次里总有一次能给予回应。
她喜欢跟苏湫逛街,她喜欢跟她压马路,喜欢装作顺路直至目送她坐上回家的电梯,喜欢被误认为是情侣,喜欢觉得自己这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恋情能有戏的某个瞬间,喜欢,什么都喜欢。
但她不喜欢苏湫的身边,存在着她似乎永远都无法战胜的“她人”。
宁柳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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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清第一次见到宁柳,是在苏湫的班级门口等苏湫的时候。
她透过后门门缝,能看见苏湫在与后排的一名淡色卷发少女有说有笑,她本以为苏湫那般放松的神情只有自己能够见到,但她连嫉妒都缺少资格。
她能看见宁柳手上戴着的表,与穿着的鞋都是自己所够不着的名牌。
至于为什么夏南清这样一个平凡高中少女能认得她们富人的牌子,这不重要。
这一整段都是当时还是黑发的冬沉,在某个被噩梦惊醒的凌晨坐在床沿边用手机备忘录打下的一章。
不能指望那样一个已经睡懵了的人,能以足够严谨的态度对待自己键盘下的每一个字。
总之夏南清只看了一会儿,就对上了宁柳那双锐利的眼,她在意识到被发现后赶忙退到一边。
后来苏湫出来的时候宁柳也跟在后面,苏湫相互介绍了她俩,宁柳当时就冷笑一声:
“哈,原来你是阿湫的朋友啊,我看见你偷看我们了,还以为你是跟踪狂呢。”
家境富足的女孩,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把自己话打磨得圆润才能说出口,但她的这些话在当时自卑的夏南清听来实在令人不悦。
那无意间透露出的苏湫小名,更让夏南清无法肯定这是否算得上是一种所有权的声明。
苏湫只是告诉宁柳,她接下来跟夏南清约好了去小卖部。
宁柳指指自己:“那我能一起吗?”
苏湫:“算了吧,我们有事要聊。”
宁柳:“行。”
当时不善于面对生人的夏南清半躲在苏湫身后,其实在宁柳爽快拒绝的时候,她还松了一口气。觉得她可能误解了宁柳,她本质上是个能相处的人,和苏湫也只是朋友。
直到她后面又多约了苏湫几次,直到有次宁柳站在她们班门口,强行要和她俩一起逛街。夏南清不希望难得的二人世界被打扰,在苏湫身后拽着她的校服疯狂暗示她不想和别人一起。
于是苏湫叹了口气,帮她拒绝。
“不会吧,你们还有两人间的事情要谈吗?谈了这么久还没谈完?”宁柳表达了不满。
苏湫也是有话直说:“没有,没什么要谈的。”
“只是这学妹比较怕生而已。我明天再跟你出去呗,你饶了她吧。”
“欸……还有这种事啊,那行喽,你说什么都行。”宁柳站在一边,用手卷了卷自己的卷发,姿势优雅。
“那我们明天再一起去你家玩吧,小湫!”她特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字,拍了拍苏湫的肩,走了。
但经过夏南清的时候,却刻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很重。
夏南清皱眉回头,头一次感觉到刺骨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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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沉在写到这一段的时候,连喝了三杯酒,喝到满脸通红,她才能写下去。
她对女人们为爱吃醋,为爱使坏,把爱情视作救命稻草的情节……
真心感到无趣。
确实,女人们为爱争夺男人才能称之为雌竞,女人争女人也不算雌竞,但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骨子里的东西,有什么文化里的东西,不对劲。
可她再次看了一眼群上大神发给她的写作指导,看了眼那些包含着“修罗场”“恶毒女配”的文,相比清水文,多出的那些数据。
“人人都骂烂俗的梗,但多数女人永远都在被这些烂俗调动思绪,愿意给这些烂俗花钱,给这些烂俗眼神。”
“因爱情而悲伤,在爱情中憋屈,在爱情中不甘,最后又在不甘中胜利,本就能天然戳中大多数女人的爽点。”
“这是长期以往的文化所决定的,你要是想成为有名气的人,就得学会把这些利用起来。”
利用起来。
她还是决定走下去。
她又闷了一口酒,趴在桌上小憩,酒上的泡沫是儿时吹出的那些泡泡里,仅剩的一点残余。它们变小了,变得只能浮于泛黄的池面上了,但它们依然包含着一个个青涩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