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冬沉所说的帮助,其实就是在夏南清陪玩的时候搁一旁对她进行沉默的“指导”。冬沉说她会在一旁听夏南清和老板的谈话,如果有什么类似骚扰内容的话,她就在手机记事本上写下应该应对的话,夏南清照着说就行。
夏南清比了个“OK,行”。
这次的老板也确实没让夏南清太难堪,贯彻了她口中的绿色健康。只是陪玩这活说到底也是提供情感价值,不然谁没事要花钱让游戏旅程中多来一人。
仅一句“你这个皮肤搭配真不错,现实里也一定很漂亮吧”,就能让一旁的冬沉脸上红温。
她啪啪地在手机上打出一串“这是个人隐私,请您自重,以后不许再问”,并示意夏南清跟着读后,夏南清就明白了这活就不能指望冬沉。
她不光没读,还在开始下一单前把冬沉推出了房间。
“让你管的话我这陪玩做不了多久就全是投诉!不用管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她以此结束谈话,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砰砰砰,砰砰砰,门外立马传来了听起来极其小心的敲门声。
夏南清又不忍心了,打开了门。
她看着门外可怜兮兮的冬沉:“干嘛啦?”
冬沉:“你要不还是辞职吧,我养……”
夏南清:“再见。”
把冬沉送出“本来就属于冬沉的卧室”后,夏南清才算是进入了读作工作写作还债的打工状态。
后面几天,一切顺利。
这哄人的活果然比营销自己来钱快,毕竟她声音好听。
虚拟主播的任务还是照常进行,只是每天看着不忍直视的数据,这原本的梦想也成为了一件老牛拉磨般的负担。她好像不是在赚钱而是在往许愿池里投钱,进行着无用的努力,指望着有一天能得到回馈。
相比起来,每天只是讨好一下别人,打打游戏,简直轻松又稳定。
只不过是每天听着别的女孩向她吐苦水“我男友又打我了可是我不想分手该怎么办”,到这时夏南清就只能拿发嗲的声音说姐姐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吧。或是听别人讲她根本听不懂的奇怪笑话,那可能是颜色段子,但夏南清听不懂,所以也毫无伤害可言。
令人感到麻烦的干扰项是冬沉,倒不是说她会进来打扰。而是她让夏南清原本能够承受的,那些小小的侮辱与冒犯,变得更无法承受了一些。
她总会想:如果是冬沉,如果是造物主,肯定看不得我这样受侮辱。
夏南清有时会很怕被人可怜,有些事她自己本来不会可怜自己的,但别人一可怜她,她立马就想哭了。
就像在家庭里当牛做马的村中妇女,隐忍半生,只会在和亲戚倒苦水的时候号啕大哭。
她记得自己有次小学春游时,因为母亲给她准备的矿泉水的瓶盖太紧了,她一整天都没扭开矿泉水的瓶盖,渴了一天,也不敢去让老师帮她拧。
那天她坐在海洋馆里看海豚表演,一想起如果妈妈知道自己一整天都这么渴,肯定会特别特别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想到这一点,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是被娇惯的小公主,习惯了心疼自己。
后来双亲去世了,她寄人篱下,就不再矫情地心疼自己了,因为会心疼她的人也再也不在了。
正因为她不再心疼自己,不再在乎自尊,不再整天计较自己的得失,她才能靠着厚脸皮和永不放弃的心追求到苏湫,她们才能走到一起。
所以她不喜欢冬沉的惦念,这造物主的爱害她再次变得弱小起来。
有时冬沉不在学校的日子里,她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一推开门就能看见冬沉担心又欣喜的眼神,今天也是如此。对方迎上来问她今天怎么样,没有被骚扰吧,要不要一起去学校吃晚饭呢,我们一起去吧。
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喉咙很堵,好像泪水走错了出口。
“走吧,我们去奶茶店里接苏湫,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好了。”她扭过头,只能这么去回答。
“是哦,是得带上苏湫!”冬沉把右手握成拳去迎击左手的“布”,像是顿悟。
夏南清的心里却比她凌乱得多,只是此时她还无法为此刻的混乱感情正确命名。
她过去总觉得三个人的关系太拥挤,从高中开始,她和宁柳都没少因苏湫争风吃醋。但现在遇上冬沉,她们却能和谐地三个人出门。
也许是因为冬沉是造物主,冬沉是朋友,冬沉是不会抢走她的恋人的人。
也许,也许……
就像她现在走在校园里,也观察到处处都是愉快相处的女生团体。
有那么一刻,她察觉到了自己青春的暴毙。像是死了许久,今日才看见它那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种全新的可能在她心中缓缓现出雏形:如果过去高中时,她、苏湫、宁柳,她们三个真的只是单纯的女性好友,没有爱情,没有竞争,没有比美,没有嫉妒,没有争风吃醋。
那么现在的她,会不会比起如今更不孤独?
可惜假设从不成立,如今的她只能看着墓碑幻想曾经。
好在她抬头,还能看见苏湫。
苏湫取下奶茶店的围裙朝着夏南清和冬沉招手,夏南清这才觉得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被重新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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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沉推荐的餐厅在学校的东区,走过去十万八千里。
但在远离了高跟鞋后夏南清也没那么讨厌走路了,她享受和恋人和好友在校园里慢悠悠地走。过去一个人上大学时她脚步总是很快,只是在赶往目的地,但当有人陪她一起走后那感觉则完全不同。她们会聊天,会对着一栋建筑物或插肩而过的三两路人展开想象,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笑话,于是这赶路也成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