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场上沉浮的这些年,他早已精通识人术。
祁衡观察到对方拒绝的神色,倒也不觉得尴尬,将名片收回去,忖度着说道:“那我先告辞。”
二人沉默着,看着他的车子开走,方才又起话头。
“你联系一下林玄。”伽芙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两人是好友。
“他不在漓江。”
“那送她回家?”
纪檀枝双手环绕着伽芙脖颈,小声说了句:“不要……”
她不是轻易告弱的人,此刻情绪实在糟糕到极点。
伽芙听了也揪心,她不知道她在外的其他地址,只好试探着开口:“让她和我待一晚也可以。”
纪檀枝没反对,像只无骨八爪鱼黏在她身上。
晋竹言始终皱眉看着,显然不想插手纪檀枝的事。
伽芙想扶她上车,奈何身型比她单薄一些,被缠得直往下坠,险些站不住。情急之下只好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想到晋竹言表情更怪异了。
终归不忍心伽芙受累,于是让司机搬运纪檀枝到后座。两个人还是黏在一块儿,晋竹言只好挪去副驾,表情十分忧怨。
酒劲上来了,纪檀枝东倒西歪地缩成一团,贴着伽芙大腿小憩。她喝醉时倒是很安静,和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伽芙心生怜惜,将她散落到面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才发现她在流泪。
怎么会有人连哭也不出声?害怕她难堪,伽芙移开视线,一只手落到她发顶上,稍作抚慰。
很快到家,伽芙将人扶到沙发上,让秦姨去弄了些柑橘汁来解酒。海盗过来闻了闻这个陌生的入侵者,不感兴趣地走开了。她回头征求晋竹言意见,“我跟她说会儿话。”
晋竹言脸色仍旧是不好,但还是表示理解,独自到书房回避去了。
纪檀枝瘫倒着,头脑却比刚才清醒不少,伽芙盘腿坐在地毯上,倾着身子靠近她,“我很高兴你能够信任我。”
在她面前,纪檀枝再也没有了光鲜亮丽的面具,泪水顺着眼尾落下来,“少自作多情了。”
伽芙撑着脑袋,“你喜欢的就是刚才那个人吗?”
纪檀枝沉默。
“所以是他让你不开心?”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没有爱。
“我不想再见到他。”她愤愤地擦去眼泪。
“认清一个人原来只需要一瞬间。”从前以为他光风霁月,其实跟那些一心往上爬的人没区别。
伽芙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只得安慰:“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已经很好。”
纪檀枝吸了吸鼻子,嗓音有点哑,“刚才看我那样狼狈,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
她笑了,似乎是想到自己。
“狼狈?如果你见到我之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大概会感到害怕。”
那是她看似完美的人生轨迹中最为千疮百孔的夜晚,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十分苦涩。
“你不应该讨厌我吗?就像晋竹言那样。”
纪檀枝眼睛红红的,脸上潮湿到透明,让她想到北海道一种名叫山荷叶的花,柔软孱弱。
“他不能代表我,我有自己的判断。檀枝,在别人眼里你骄纵难相处,但其实你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浑身长满尖刺对吗?”
“别以为你又有多了解我。”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没有刻意了解你,我只是说我感受到的。”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恶意,那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最怕付出了同等努力却还是被人轻视,所以对这方面相当敏感。
“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纪檀枝表面强势,伤心起来却是内敛的,竟也低下声音向她寻求解困之法。
伽芙此刻也算是过来人了,两只手臂交叠着,认真地注视她,“何必把自己拘在当下?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发掘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要是实在难过,就转移注意力,出去散散心也好,也许哪天回过头来,最爱你的人仍然停留在原地等你。”
“最爱我的人……”她默念,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简直匪夷所思。
“今天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林玄,可以吗?”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伽芙不了解,也不想插手别人的感情生活,点头默认,将茶几上刚送来的柑橘汁递给她。
“喝完会舒服很多,安心睡一晚,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纪檀枝紧握着玻璃杯,看着伽芙对她微笑。
阿谀奉承的笑容她见过太多,暗地里却骂她矫情刻薄,她早已对友情失去希望。
而如今,只觉得她在灯下流露出的神情如水温柔,非常深刻。
她忽然对晋竹言产生一种强烈的妒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