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纪小姐,适可而止。”
纪檀枝转过头来,完美无缺的脸上出现裂痕,“我还轮不到你来教。”
伽芙微笑,“善意的提醒。”
她啧了一声,“你这样子真是和晋竹言越来越像,如出一辙的令人讨厌。”
“像吗?”伽芙也觉得自己脾气比从前好了不少,整个人都沉稳下来。除了面对晋竹言的时候。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从饭桌上的表现来看,两人不像陌生人。
提到他,纪檀枝非常不耐烦地坐直身子,刚要开口,便听见一声,
“伽芙。”
是晋竹言找过来了。
“外婆叫你们呢。”
“这就来。”
伽芙率先离开了,剩下晋竹言和纪檀枝对视一眼,纷纷移开视线。
宴席已散,纪檀枝要告辞,林老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送了一只玻璃种的翡翠手镯当见面礼。林玄送她回家后,老太太朝着伽芙招手,“我的心肝,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外婆刚才冷落你了?”
伽芙在她身边坐下,“没有的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总是担忧我。”
“胡说,你是我最爱的宝贝,宠坏了也应该。”刚才只是有意试探晋竹言待她如何。
“都是快要结婚的人,外婆老了,多的事也有心无力,只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幸福。小芙,竹言,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真心对待彼此,好吗?”
“知道了,外婆。”伽芙低低应了声。
“我会的。“晋竹言非常郑重。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夜深了,都去吧。”
走出花厅,又过了一段距离,伽芙手心烫烫的,挣扎着说道:“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晋竹言见状愈发紧握,挣脱不掉,“再坚持一会儿,让人看见不好。”
她非常泄气地叹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到老宅门口,车子启动,两个人又都沉默,仿佛刚才在老人面前的和谐都是假象。
伽芙靠边坐,撑着脑袋看外面闪烁而过的夜景,没想到晋竹言会忽然开口。
“以后不要和纪檀枝过多接触。”
她蹙眉,非常不悦的神情,“现在连我交友也过问?”
“她不是好相处的人,我怕她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们相处过?”
“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曾经在他们家住到十六岁。”晋竹言抿抿唇,似乎非常不愿意提到这段往事。
伽芙记得上次在医院,他说过自己八岁时出过重大意外。难道从那以后,他就不在晋家了吗?
她没有想将别人过去刨根问底的爱好,只是觉得他对纪檀枝颇有误解,不免替她说话:“纪小姐嘴上不饶人,但心地不算坏。”
晋竹言却道:“你不用试图改变我对她的看法,因为我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感受。”
“伽芙,她厌恶我,也势必会讨厌你的存在,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遭受一些无端的恶意。”
伽芙坐直身子,仿佛此刻才认真起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柔弱,面对恶意,我尚且有自保的能力,至少纪檀枝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没办法解决矛盾,就当作视若无睹?”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晋竹言心中触动,黯然道:“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解决不了。”
“你说过会对我坦诚。”
他当然会对她坦诚,可从前的事情就像蒙了层阴霾,看不真切。推开斑驳的记忆大门,只觉得一股陈旧的霉腐味扑面而来。也难怪,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婴儿房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几个保姆手忙脚乱地哄小孩开心,一墙之隔,床上躺着的女人忍无可忍地将枕头砸到地上,双眼发红地捂住耳朵。生产已过两个月,她整个人却快要疯掉,一听见孩子哭声就像被火点着,要将她烧成灰烬。
晋竹言被舅舅带回家时就是这般场景,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更显得累赘。他向来早慧,知道自己不会得到这位舅母的喜欢,当然,舅舅同意收养他也只是因为那点零星的血缘在,他和母亲关系一直很差。
刚来的两年,简直不知道怎么过的,寄人篱下,谨小慎微。深夜里,时常会传来夫妻俩的争吵声,杯碟砸出来,碎片飞到他脚边。
“一个精神病生出一个失语症,你们一家子都有病!”
“陈薇!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我讲话难听?当初生完孩子后你可曾关心过我?我得抑郁症你知不知道?”
“那时候我忙不过来。”
“好,既然你心里只有外人,明天我就带芫芫回娘家,你认那小子做儿子可好?”
听够了,晋竹言悄然背过身去。同样的戏码每个月都会上演几次,诅咒、谩骂,他的心脏早已强大到刀枪不入。
回到房间,躺进已经冰冷的被窝里,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因为这是计划表上的睡觉时间。
明天,还有一大堆高难度习题等着他去做,上星期借的几本哲学书也没看完,这一方面还是太弱,他不允许自己有短板。
舅舅不会赶他走的,他把名声看得最重要。就算肯,他现在羽翼未丰,也要想尽办法赖着不走。察言观色是他强项。
独身一人,不得不隐忍蛰伏,等到以后长大,他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气。
九岁的晋竹言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