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干脆不咸不淡的顶嘴道:“公子派祥庆天天盯着我,想知道是什么人直接去问他好了,何必来问我。”
“你……”欧阳闵啪一声合上手中折扇,一副怒火中烧的表情。
就在景玥以为他会动手收拾自己的时候,一个浑厚的男声意外响起:“景姑娘真是伶牙俐齿啊。”话音落处,欧阳闵立刻回身对屋内声音飘来的地方躬身行礼。
景玥满心疑惑,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踩上一级台阶往阁楼内看去。一位身形魁梧、剑眉入鬓、蓄着一脸花白胡须的男人端坐在屋中,一身酱色金丝绣蟒宽袍,衬出英武之气。
“你是景玥?”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景玥身上,停在欧阳闵的脸上,开口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位知书达理的景家大小姐?哼,呆头呆脑,行事说话没个分寸。”
“父王,她第一次见您,失礼之处望您原谅。”欧阳闵嘴上说着,手上用折扇暗暗捅了身侧的景玥一下。她回过神,明白过来眼前坐着的正是南尧国大名鼎鼎的战神欧阳慕合,立刻跪下行礼道:“是民女失礼了,民女刚才不知王爷在。请王爷受民女一拜,祝王爷安康。”
欧阳慕合看着伏地的景玥嗯了一声,又盯了欧阳闵一眼,才开口道:“行了,本王是久战沙场的人,不在乎这些虚礼,起来吧。”景玥闻声起身,刚站好,听他又道:“听闵儿说你家是本地富商,家里人无缘无故蒙冤遇害,你求他帮你找出凶手。有没有这回事?”
景玥忙蹲下身回道:“是的。景家三十三口一夜惨死,民女只想替他们讨个公道。闵……欧阳二公子宅心仁厚,肯答应帮我追查此事。二公子帮了我很多忙,我……玥儿很感激他。”
“声张正义,应该。”欧阳慕合点了下头,话锋一转,问道:“不过有件事本王很好奇,我这个儿子待人一向冷淡,凡大小事都以利益为先,只做不吃亏的买卖。本王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劝服他出手帮你的?”
这个当爹的倒是很了解自己儿子么,景玥心里想着,瞟了眼身边神色平静的欧阳闵,斟酌道:“其实……当初玥儿只是言辞恳求二公子帮忙,公子心地善良不忍见好人蒙冤而死,才答应帮忙的。”
“哦,言辞恳求……”欧阳慕合别有深意的哼笑两声,又问道:“是否追查到凶手了?”
景玥心里明白,凶手是高太傅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定论不能随便讲出来,可迎上欧阳慕合锐利的眼神一时又不敢说谎,愣在原地。
“回父王的话,凶手……尚未查到。”一直默默而立的欧阳闵突然开口,替景玥解了围。
欧阳慕合眉头一紧,瞪着欧阳闵略带责问道:“没查到?!上次你来书信告诉父王有事暂不能回都城想必正是为了帮她查这件事,一晃数月,凭你的本事居然一无所获?!”
欧阳闵低头回道:“父王……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只不过其中涉及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儿不敢轻易下结论,还需要再查证一番。”
“这么说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欧阳慕合顺着一问,眼光停在景玥脸上。
对上那双幽黑的眼,景玥心里机灵一下,忙垂下头去,回道:“玥儿并非有意欺骗王爷,只是我一介草民,有些话不敢乱讲。”
欧阳慕合扬手一指欧阳闵道:“那你说。本王倒想听听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在南尧国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
欧阳闵略一迟疑,一字一句道:“是。儿查出,此件事牵扯到高湛,但背后有无其他人,并未证……”
“高湛?!”欧阳慕合似乎非常吃惊,随即一掌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带着怒气喝道:“原来是他。真是有样学样,高义那个老家伙坏到骨子里,他儿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哼,枉费他朝堂上整日满口忠信礼义,暗地里却纵子行凶。若然一切属实,本王定要好好惩治他,更要在君上面前参他一本,让他没脸再上朝堂再废话连篇蛊惑圣心。”
一听这话,景玥猛然想起之前听到过关于欧阳慕合跟高太傅不和的消息,眼前看来他们不是普通的政见不合,倒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可经过这段时间的查探,她觉得高湛并非行凶之人,怕这个铁血王爷不分青红皂白治错人,忙出言解释道:“王爷,请恕民女多嘴。现在只是查出些端倪跟高湛有关,还不能确定。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打打杀杀的事恐怕也不是他能做的了的。”
欧阳慕合脸微微一沉,盯了欧阳闵一眼,才看向景玥道:“本王听你的意思,似乎觉得高湛并非凶手?那不知,景姑娘认为,谁才可能是凶手呢?!”
景玥被问得哑口无言,低头咬着唇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答最好。半晌沉默,正为难时,欧阳慕合却突然呵呵笑了两声,朗声道:“哎,瞧瞧,都是本王不好,吓着你了。你别怪本王这幅直性子,征战沙场的习惯有什么说什么。至于你们景家的事,本王深感遗憾。你放心,凶手你们尽管去追查,若遇难处,本王定会出手相助,决不允许这样丧尽天良的恶霸在南尧国存在。”
景玥一时无话,拜谢道:“玥儿代景家谢王爷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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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宣安王府门外,景玥坐在马车里困得东倒西歪。祥庆送她上马车的时候只说欧阳闵很快会来,没想到一等等了这么久。正想着要不要下去找人的时候,车帘子一动,一道身影钻进车里,在身边坐下。紧接着车轮嘎啦啦转动起来,没有人说话,车厢里空气沉闷压抑。
“你平时在我面前一副无所畏惧直来直去的样子,怎么到了我父王面前低声下气的。”欧阳闵语带嘲弄,斜睨了身边人一眼。
景玥困得要命,懒得计较,随便回道:“王爷是南尧国的战神,自然威重,我一个小女子害怕也是正常的,啊……”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欧阳闵一声冷笑,“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父王的威严,所以在我面前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景玥觉得他这话有挑衅的嫌疑,索性岔开话题道:“祥庆刚才说要我请示过公子明天才能去看望雅雅,我想明日一早……”
“不行。”欧阳闵果断拒绝道:“从明日开始你哪儿也不能去。”
景玥愣了下,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我……我不是乱跑,是去郡守府看君雅。”
“我知道,”欧阳闵一字一句回道:“你记住我的话,从明日开始,直到父王离开历城的这段日子,你哪儿也不许去,只能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听清楚了?”
景玥心中迷惑,看着欧阳闵沉静的眼眸,茫然的摇头。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见她迷迷糊糊皱着眉头的娇俏模样,他心底掠过奇异的悸动,手不受控制的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激灵一下吓回了神儿,猛地往后抽身,却忘了是在狭窄的车厢里。砰一声,她整个身体撞在车框上,顿时背心传来一阵钝痛。
欧阳闵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跳,不假思索的伸出双臂一把把景玥揽进怀中。她柔软的身子靠进胸口的那一刻,他分明感到自己是欣喜是满足的,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他才知道本以为尘封的心能再次狂跳起来。“玥儿……”他贴近她耳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唤了她的名字。仿佛这一句,已经足够表明他的心事。而她,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懵了,木头人一样僵硬的贴在他身上,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理不出丝毫头绪。
车子一路慢悠悠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稳稳停下。车夫喊了声“到了”,这一声喊醒所有还沉浸在梦中的人。欧阳闵松开手臂坐好,景玥慌忙拉开距离,侧身靠紧车厢,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他。
“玥儿……”欧阳闵凝眉望着眼前的空气,迟疑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大大出乎景玥的预料,心道:什么样的人?就刚才的行为,可以归类为登徒浪子。可他毕竟是王府公子又是景家的恩人,只简单抱一下算自己走运了。万一他真的有其他非分之想又该怎么办?
看她纠结着不开口,欧阳闵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我是根本没话好说啊!景玥心里叫道,如果继续待在小车厢里,难免闹出其他事故。忙开口道:“我……玥儿只是一名小小民女,欧阳二公子身份尊贵……那个……”
“罢了,”欧阳闵拦过话头,“不想说就不要说。今晚宴席,我多喝了几杯,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上。”说着,起身一挑帘子,跳下车去。
空荡的车厢里,景玥松口大气,心底忽的冒出一个念头,与其冒着失身的危险留在欧阳闵身边,倒不如直接去找高湛把话挑明问个明白。不知为什么,对于高湛的为人,她可以十拿九稳。至于欧阳闵,总有种高深莫测的不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