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连新丽都全部交了出去,未来的生活,她不想把重点放在明港。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沈确记在心里。
次日一大早,蔡奇急急忙忙地跑到小楼,敲响了陈昭阁楼的门。
陈昭刚开门,就听到蔡奇开口:“昭姐,确哥他……他这会一个人在诊所呢,我还有点事要离岛,你要不要过去陪他挂水?顺便把这早点给他带过去。”
闻言,陈昭有些纳闷:“他在诊所?”
“是啊,我刚刚才接到的电话,说是他同事大早上发现他晕在了宿舍里。哎呀反正你过去看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如果真有什么大事,你和我在手机上说一声,喏,这是我微信,昭姐你加一下。”
他说完后把一笼小笼包递给陈昭,又打开了微信的扫码页。
陈昭还没完全清醒,机械式的完成这些任务后,才转头去洗漱,换上厚实的外套前往蔡奇说的诊所。
清晨的太阳还没从云层中破出来,诊所在海岸路旁,成群的海鸥乌泱泱地飞过路边。
陈昭来到诊所,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木桌旁的男生。
他半躺在简陋的竹椅上,唇色苍白的半低着头,病容衬的他的眼窝更深了一些,脸色也是一片苍白,仿佛把我很虚弱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给沈确守夜的经历。
住校的他平时都很节俭,那会陈昭刚把他从姑姑那接到自己身边,姑姑去世前,她也没有去询问过姑姑平常会给多少生活费给这个男孩。
她想当然的以为,姑姑会给他一张卡,他但凡需要,一切支出都从卡上扣。
毕竟姑姑是真把他当成亲儿子来养。
所以那会陈昭也给了他一张卡。
里面有足够的资金,自己也从未管过他平时的开支用度,只让他在学校认真学习,别亏待他自己就行。
但她万万没想到,住校的沈确会节省到一个礼拜用不到三百块。
在明港,还是私立学校,这个数字简直和贫困人没什么两样。
为此,陈昭特意找助理去了解过他在学校的相关信息,因为她知道自己主动去问,是问不到什么的。
助理后来告诉她,沈确一日只吃两顿饭,而且都在学校食堂吃。
至于其他的什么娱乐活动,零嘴,买东西,统统没有。
所以陈昭当时觉得他那么消瘦,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导致的营养不良。
于是她在一个周末,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回家,只为带沈确去吃顿大餐。
他们来到苏拉港口的顶楼餐厅,彼时港口还在放着烟花,那偌大的窗户,将流光溢彩的明港一览无遗。
陈昭让他多吃一些,点了各种各样的美食。
当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于是每样都来了一点,并且还相当郑重地告诉沈确。
“我带你到身边住,不是让你来吃苦的。给你那张卡,虽然不提倡你无节制的消费,但也不要你节省到虐待自己的地步。”
“你既然被我和姑姑带回明港,保证你健康成人都是我们的责任,你也不必因此有负担,听到吗?”
“你现在每周不到三百的用法,我真怀疑你是在虐待自己。”
沈确有些局促,规规矩矩地回答她:“昭姐,对我而言三百已经足够了,我吃的挺好的。”
“你像是吃的很好的样子吗?”
陈昭放下筷子,指着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美食:“这才叫吃的好,今天多吃一些,以后一个礼拜你必须要花到八百左右,光是吃的,明白吗?”
“我吃不了那么多,我……”
“除了吃饭,还有日常的水果零嘴,以及牛奶等饮品。你现在是成长期,也是学习用脑的时候,这些都是必需品。”
陈昭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果断替他做了决定,带着强制。
后来她将此事吐槽给赵写茹的时候,赵写茹都笑称:“碰上你这种家长,小孩心里也很为难。”
其实陈昭也很认同写茹的话。
因为那天晚上,她必须让沈确多吃一些,沈确也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哪怕已经吃不下了,也逼着自己无声无息的吃了下去。
直接导致大晚上的积食,又引发肠胃炎。
本是忍着难受去厨房倒水,结果疼到杯子摔碎,引起陈昭的注意。
等她下楼一看,发现满脸苍白的沈确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
陈昭脸色骤变,连忙将他扶起,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
送到急诊后,确诊是肠胃炎,当时陈昭看着挂在一旁整整八瓶药水,心里一揪,挪开眼睛后深叹了一口气。
她盯着沈确,眼神发紧地问道,不知道自己的话带着一番逼视:“你吃不了怎么不说?”
沈确长睫半敛,只感到抱歉。
轻言说了对不起三个字,却无端让陈昭更来火。
“这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表达出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凶悍,就像她在公司,对待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下属那般严肃又无情。
可他不是自己的下属,他只是一个不想让自己失望,处处小心翼翼的小孩。
所以陈昭极力放平自己的情绪,耐心了一些:“我们是家人,你不用觉得亏欠。”
“我想让你吃好,过好,开开心心的,姑姑也是一样。”
陈昭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看到沈确柔软又略显脆弱的眼神,陈昭的心也彻底软下来。
她难得在别人面前放下所有尖刺,坦然的将温和一面献给对方。
“当然,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没及时考虑到你的需求,也未能站在你的角度上想问题,抱歉。”
沈确愕然地抬头,看到女人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了自己身上。
不等他开口,陈昭便不给他拒绝的理由:“你现在是病人,不能受寒。”
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沙发上。
她后来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是彼此的家人,我陪你打针,照顾你,都是我愿意的。可能以后的某个时候,我也需要你了呢?”
当时的沈确将这话深深记在了心里。
觉得他们是彼此需要的人。
可他没想到过,彼此需要,不一定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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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昭一直觉得,沈确身上有种天然的脆弱感。
他不轻易对外人表露,但自己却能时不时的感受到。
当然,随着他慢慢长大,和自己时隔多年未见,这些脆弱也被他的锋芒所掩盖。
可是现在他又成了病人,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打针,那些脆弱感又被陈昭看在了眼里。
她收起回忆,和以前那样将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沈确立马惊醒,他怔了一下,瞬间感受到带着温度的外套,将他整个上半身包裹,暖意蔓延在他的周身。
他双眸黑润,带着一些久病难耐的潮湿感,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变的无比沙哑。
他坐起来,把衣服递过去:“你几点的船?别迟到了。”
陈昭把外套重新给他穿好,又把包子递到他面前:“再不吃就凉了。”
沈确咳嗽几声,就连旁边挂水的阿姨都受不了他这样子,心疼道:“小沈你还好吧?让老卢给你多开点药,下药猛一些好得快。”
说完还笑盈盈地看向陈昭说道:“不过有你姐照顾你,也不必下那么大的药剂。”
闻言,陈昭有些愕然。
她对渔村的人还没认全呢,怎么感觉谁都知道她是沈确的姐姐了。
看来沈确这几年在岛上不白混。
沈确笑了笑,相当自然的回复阿姨:“我姐她等会就要走了,有点事。”
阿姨一听,马上开口:“你都烧成这样了,身边不能离人的啊!难不成还要一个人去宿舍吃也吃不好,休也休息不好吗?”
说完赶紧对陈昭交代:“姑娘,刚才医生说小沈发炎了,还挺严重呢,这几天要格外注意休养。你有什么事能缓缓就缓缓吧,小沈好不容易有个姐姐照顾,自己一个人扛着病太可怜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去年小沈也是大病了一场,我这个当邻居的看着都心疼呢。要不是杨指导,恐怕他……”
“宋婶。”
沈确打断宋婶的话,轻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生个病不至于这样。”
然而陈昭却听出了宋婶的话中之意,直问:“去年他怎么了?”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应该知道,但又不知道的事。
于是她追问下去,宋婶欲言又止,最终讪讪一笑,言简意赅:“肺炎,拖着不治,最后在社区医院住院了好长时间呢。”
“我去年在研究院兼职清洁工,还给小沈送过几次饭。你说说他一个外地人,在这无亲无故的,生了病都没人照顾,我这当长辈的看了都心疼。”
“不过话说回来,小沈你不能老为了工作不锻炼自己,你还年轻可别把身子给搞垮了啊。”
沈确略显窘迫,只能以苦笑回应宋婶。
可陈昭却按照宋婶说的话脑补了当时他的模样。
尽管她也一个人住院,一个人挺过生病的难受时刻,但也正因为如此,更能共情躺在病床上,身边空无一人的脆弱感。
那种痛感被无限放大,情绪也被无限放大,就连平常不敢想的一些人,一些事,都开始反反复复的在脑海中萦绕徘徊。
渴望如同雨后春笋,带着欲望,贪婪,还有平时都不敢想的一些奢求,全部冒了出来。
所以,去年他这个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唯一的家人?
然而自己却和他没有联系,彼此也不敢联系,跟别说在他身边了。
陈昭眼眶有些发热,借着倒水的间隙调整了情绪。
“我没打算这么快回明港,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去买。”
听闻此话,沈确眼睫半敛,唇边的小涡逐渐加深:“我以为你要给我做。”
陈昭失笑,打趣道:“长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谁来也不例外。”
这会沈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多了。
卢医生借着给他开了一些药,陈昭去买单,顺便把药给他收好,叮嘱他要一天吃几次什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温差大的原因,卢医生的诊所里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病人。
本就不大的桌子,已经挤满了打针的人。
陈昭把椅子让给其他病人,沈确搬来个小板凳放到自己身边,示意陈昭在自己身边坐下。
陈昭本想婉拒,但又觉得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如果就这样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索性挨着他坐下来。
她现在不用处理工作上的事,也没有刷手机的瘾,倒是对周围的村民说八卦很感兴趣。
沈确眼中溢笑,忍不住的唤她:“姐姐。”
一开始陈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裹挟着一丝少年嗓音独有的清冽质地的声音,让她仿佛瞬间回到十七岁沈确这么唤自己的时候。
在她的诧异之下,沈确反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听别人闲聊了?”
换做以前,别说闲聊了,就连多停留一点时间听别人说话都难。
因为忙碌是她的常态,雷厉风行的陈昭,恨不得直接住在公司。
新丽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有个无比敬业的董事长。
此刻陈昭只是笑笑,还未来得及开口,蔡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确哥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我办完事了啊,给你和昭姐带了点吃的。”
说完拿出一些好吃的,趁着陈昭去洗水果,蔡奇连忙俯在沈确耳边邀功。
“我是不是把任务完成的很好?确哥你是不知道,早上那会,我就差没把你说成绝症了!你看昭姐着急忙慌的就过来了,她心里可是还有你这个弟弟呢。”
说完又别有深意地杵了杵沈确胳膊,再次压低声音,佩服道。
“要说狠还是你够狠,我就从没见过为了把自己弄生病,大晚上的去冬泳的选手。”
沈确咳了咳,认真道:“生病是真。”
“我知道我知道嘛!为了拦住昭姐不回去,也是难为你了。”
沈确还想说点什么,陈昭走了过来,穿过门口的几个人,把水果递到二人面前。
蔡奇盯着她笑得很奇怪,陈昭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不,我就觉得……昭姐你长得挺漂亮。”
说完就被沈确在桌下踢了一脚,蔡奇连忙往后一缩,退出人群后冷不丁地瞥到刘润生鬼鬼祟祟地和卢医生说了点什么。
蔡奇示意沈确看过去:“那是刘润生吧?这小子哪不舒服吗?脸色那么不好?”
“我也没见着周竹君啊,确哥我跟你说啊,最近这两家伙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成天一起出去。要不是我了解他们,我都怀疑这两人早恋呢!”
陈昭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认出了那个叫刘润生的男孩,是此前帮芬姐干活的男生,也是竹君的同学兼发小。
两家住的不远,平常在路上遇见,他还会礼貌的唤她一声姐姐。
等他走了一会后,蔡奇出于关心,趁着卢医生过来给沈确拔针,多问了一句。
“哎老卢,刚刚那小子找你买什么药了?他哪不舒服吗?”
卢医生一顿,看向门口,小声道:“避孕药。”
“什么?!”
蔡奇像弹簧一样瞬间弹跳而起,两眼瞪得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没搞错吧?那小子买这种药??”
卢医生示意他小声点,周围还有其他人呢。
这下蔡奇哪坐得住啊,刘润生那小子,整日和周竹君呆在一起,两人毛都还没长齐呢!!哪能做这些事?!
顿时拔腿就冲出诊所,要趁着刘润生没走多远,赶紧追上去问问看情况。
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拔完针的沈确赶紧追了上去。
陈昭见状,也只能跟过去。
然而情绪上头的蔡奇可听不进沈确在背后说什么话,看到前方的刘润生后,他更是加快脚步。
结果还没走到面前,他们三人就看见刘润生把装药的袋子递到周竹君的口袋里。
周竹君脸色不太好看,拿过药后又靠在刘润生胳膊上,让他扶着自己走路。
“这两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周竹君她脑子瓦特了?还有那刘润生,那刘润生他丫的一畜生啊!敢拱我家白菜?!”
说完捋起袖子便冲上去嘶吼了一声:“刘润生!!你小子,给老子过来!”
“我看你是活腻了,胆肥成这样啊?!”
一脸茫然的刘润生很是不解的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蔡奇一拳头。
吓得周竹君赶紧将他护在身后:“哥你疯了!刘润生又没得罪你,你打他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