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陡然一惊,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如以花为题,喻人,或喻物都好。”
郑羡怡会心一笑:“这个提议好,那便就如叶打人所言,就这么办吧。”
待到鼓点开始之时,郑羡怡却率先举杯,朗声说道:“既然是由我提的议,那便自羨怡开始吧。”
“金英翠萼报春来,翠袖轻拈倚玉台。不羡桃李争艳色,自携清香入君怀。”
“姐姐好文采,如今郑府蒸蒸日上,自不可同日而语,玉思敬您一杯。”
话毕,席间贵女无不举杯,以示祝愿。
贺清蕴本不愿在这宴会上多言,更不想出风头,沦为这众矢之的。但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酒杯每每飘到她的身前时,鼓点便停了下来。
她刚想以“文采不佳”回绝,可谁知,郑羡怡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这院内的海棠花正到了花谢的时节,却是落英缤纷,美奂美轮,如今也是巧,到了贺大小姐,我想……妹妹不会推拒吧?”
话音一落,席间贵女无不议论纷纷。陆夕颜见此状,更是起了怒意,刚要开口回怼回去,贺清蕴却对她摇头示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还请郑小姐等……”
可谁知,还未等贺清蕴出言作诗,耳畔却倏尔传来一道阔别已久的声音:
“香魂坠玉逐流觞,曾借东风压众芳
莫笑春深无主客,明朝或化鬓边霜。”
“司羽……”
贺清蕴心里一惊,酒杯险些落在地上,就连呼吸也跟着一滞。
没想到再度见面,会是在这个场景。不过从陆夕颜的话中,她也或多或少能猜到些。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许司羽出口解围。
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再难开口,只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多谢许姑娘出言相助,不过这酒——清蕴还是要喝的。”
既然如此,我何苦将你卷入局中?
既然帮不到你,不如就此在众人面前划清界限。你的日子本就不好过……
许司羽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不好受,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只跟着喝下了酒,什么也没说。
不知这流觞曲水究竟轮到了多少人,又不知他们究竟做了多少诗,贺清蕴只兀自饮着酒,一言不发。
直到后来醉意上头,她出口别了这宴会,也正好去“醒醒酒”。
此时宴会正入了高潮,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凭借着之前郑瑾瑜给他的纸条,一路上避过小厮奴仆,倒也算顺利的来到了郑府书房。
这里较之后院陈设,可谓是天差地别。
陈设捡漏不说,就连书架上的书都上了尘,桌案更是朴素。
只零星摆放着几章书写用的纸,还有一根早已变了色的毛笔,以及一张砚台。
贺清蕴短暂的打量了一番过后,便开始动手寻找
但还未过多久,门边便忽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只见来者一袭矜贵华服,面色如玉,却隐隐带着一丝威压,那面上的笑更是森意入骨,让人无端生寒。
贺清蕴早已避无可避,索性便利落转身,与来者两相对视。
“我道是谁会来这里,原来是郑府二公子啊。”
郑临轩冷哼一声,却还是含笑回道:“这句话该我问贺小姐吧?”
“不……此时此刻,也许我不应该这样叫你。怪不得叶兄总说这凌江城有一逍遥法外的小贼,今日一见,原来如是。”
贺清蕴却并无怒意,只是轻轻扬起了嘴角,不疾不徐回道:“那还真是多谢郑公子了呢,看来坊间所言不假,您与那刑部侍郎还真是天生一对,妥妥两位璧人呢。”
“小妹还真是爱说笑,和望月楼那日相比,可是一点没变。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所说这贺府是将要倒台了,可你也不必如此急着投怀送抱吧?”
“恶心。”贺清蕴低声淬了一声,旋即开口:
“郑公子不也一样?不过我有一点与你不同,那便是——”
那人眉梢轻佻,似是很是期待她口中之语。
“你在凑近一些,我好生告诉你。”
“那我可不敢。毕竟小妹慧心灵性,前些日子在望月楼,我可是没少领教。”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吗?如今我爹爹入狱,而你又在官场上春风得意,我既然来了你这书房,那必是有求于你啊。”
那人闻言,面上笑意更甚,也跟着上前走了几步。
“有求于我?”
“我看啊,你今日前来,是想从我这书房偷点什么吧?那还真是让小妹失望了,我这书房里啊,什么都没有。”
来者步步逼近,贺清蕴也跟着步步后退,“那有什么?”
“有的是——”
郑临轩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头上更是痛的发懵。原是贺清蕴退到了桌案处,顺势将一把砚台砸在了他的脸上!
郑临轩顿时连连后退,面上也跟着染上了一片漆黑,再难行动。
“来人,来人!”他顿时气急败坏,挣扎着想要叫人。
几名小厮顿时蜂拥而入,贺清蕴翻身躲避之时,门外却忽然又传来一道焦急之音:
“不好了!陆家小姐落水了!”
她心下陡然一惊,便想也不想,推开了拦路的小厮,向着前院跑去!
只见那里正是一片混乱,而岸边处,推开重重人群望去,只见陆夕颜正拽着郑羡怡不让她出水,上手就是一拳!
不愧是武将之女……
此时正有数名小厮向这里赶来,却被许司羽拦着不让往这里来,而贺清蕴见状,更是心领神会,将那几位想要上前拦着陆夕颜的世家千金统统挡在了外面。
直到陆夕颜真正出了气,力竭过后,她们才搀扶着她坐上马车,回了东府。
东府厢房内,贺清蕴正坐在床边,听着陆夕颜眉飞色舞的讲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当时司羽发现了异样,便忙得赶来叫上了我。我们实在是担心你,可就连文湘都找不到你,又怕你出了危险,所以就出此下策咯。”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打郑羡怡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可真是为你出了口恶气,也教人终生难忘啊。”
贺清蕴虽是欣喜,但面上却难掩担忧:“再担心我,也不能不顾自己身体呀……你要是染了风寒,或者是被郑羡怡伤了,我得心疼死了。”
可陆夕颜却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柔声回道:“没事的,清蕴。朝堂上的事我们尚且帮不了多少,可是要是在这种时候吃了亏,那才叫人后悔伤心呢。”
此时许司羽也端上了姜汤,跟着说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呀,我一定会看好夕颜,也帮她去打……”
可她话还未说完,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传令之声:“小姐,尚书大人有令,天色已晚,我们来接您回许府了。”
霎时,许司羽的脸变得惨白无比,就连手中姜汤也随之落地,她愣愣的看着那地上的残羹碎片,一时间失了神。
可下一刻,却仿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她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起身道别。
徒留一声叹息难平。
“许伯伯怎么这样……”
就算姜汤能再煮一碗,再度送到眼前,可味道,终究是不一样了。
有的人困于闺阁之中,难见自由,而有的人困于朝堂之中,难见天日。
世事难料,不知何时能够如愿。
夜色降临,贺清蕴坐在书房之中,再次把郑瑾瑜送她的那张纸摊开,而此时线索已明,只需动身。
郑临轩以为她是来偷证据的,殊不知,她不过是来虚张声势,转移他的注意而已。
而真正的幕后之人,早已趁此机会偷得了线索。
郑临轩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吃这么大的鳖,被人打了一顿挨罪不说,处心积虑掩藏的线索还被那“小贼”偷走。
一想到这里,贺清蕴就想发笑。
不过他郑府不仁,也休怪自己不义。
她和郑瑾瑜配合的倒也默契,而今晚她亦是着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深人寂之时,悄然出发。
城东京兆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