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原惊得后退了一大步,迅速抬起手,握住筷子的一边。
四周依然安静,只有他心跳的声音如擂鼓。
防守了几秒无事发生,他缓下心来,用手电筒快速扫过一圈,这才发现居然不只一张脸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不,也不能说是盯着他,只是他们都被摆放在那里,不得动弹——
这是一屋子塑料假人,就跟当时驾驶位置上的那个模样相仿。
这些假人脸生硬僵直,眼眶处没有眼睛,皮肤质感反光像是塑料,身材大小不一,穿着的衣服也不一样却格外合身,每一个都像量身定做。
而且,他们无一不是束缚住了头部和双脚。
像是无数个灵魂,被死死地困在了塑料模具里,堆积在暗无天日的木塔之中。
“看来,这就是木塔要镇压的东西了。”白子原自言自语道,“不安分待在棺材里,原来你们都在这儿聚会啊。”
他一步走进了装满假人的空间内,只有一小块空地可以落脚。
这个地方上下贯通,约成一个圆柱体。怪不得木塔表面的可用空间那么小,原来是有隔层。
是白娇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村里人误认为他们得知了这部分的秘密,所以才在木塔痛下杀手。
“站住,不要动!”
还未等白子原继续开展调查,一声怒喝从他的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手枪上膛和疾步声。
白子原很识相地站住不动了,等身后的人快步绕到了他前面。
穆贵春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白子原的眉间,冷冷地质问道:“乐清人呢?”
白子原很坦诚:“乐清死了。算是你我携手杀了他吧。”
“你…我?”
穆贵春不可置信盯着白子原。虽然他心里对这个回答早有准备,但还是为之一震,隐约夹杂着一分不为外人道的窃喜。
见他流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白子原笑了,不留情面地戳穿道:“倒也不必继续装深情。他不会再纠缠你了,你难道不是松了一大口气吗?”
“不许诋毁我们之间的感情!”穆贵春立刻矢口否认。
白子原“哦”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乐清是不是一直想带你走?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了。”
穆贵春隐隐觉得一步一步走进了坑里:“什么?你说谁?”
“村长。你在等着当下一任的村长吗?不要做梦了。”白子原说道,“你不过是他养育的身体容器而已。”
穆贵春当场恼羞成怒,根本不相信:“不,这不可能。你绝对在撒谎!你这个外乡人,是要来夺走我的一切!岁神会保佑我,惩戒你!是你逼迫我,不要怪我!”
他冲动地按下手枪扳机。
没有意料之内的子弹划破空气,白子原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两个铅弹,冲着他微微一笑。
那是穆贵春曾经一度上瘾,现在却无比讨厌的笑容。
白子原搜刮车里面东西的时候,唯独没有带走手枪,只是拆了弹药。这把手枪可以给穆贵春跟他对峙的底气。有了舒适区,就不会想其他武器了。
看来穆贵春的确来得很急,从车上翻出手枪后,根本没做检查就冲进来了。
“你有枪,我有子弹,我们谁也杀不了谁。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有趣游戏。”白子原往假人堆走了两步。
穆贵春死盯着他:“什么游戏?”
“规则很简单。”白子原用手抚上身边那片假人山,“这假人堆积得很不牢固。我们轮流拽出一个假人。”
“以我的回合为例,在我拽假人时,你需要在整个屋子里选一个地方躲着。如果你没有被假人砸到,那么我就给你子弹。如果你被假人砸到了,你需要给我枪。你敢不敢?”
穆贵春看了一眼这些轻飘飘的假人,压根构不成杀伤力,嗤笑一声:“这有何不敢?但规则是你制定的,我必须先来。”
白子原点头:“随你。”
穆贵春来回想了半天,费了牛劲儿抽出了一个最大最壮的埋在下面的假人。
假人山失去了底层支撑,哗啦瘫倒了小半边,但很快就稳住了,上面零星掉下来几个假人,危及不到白子原。
“轮到我了。”白子原说道:“你最好认真考虑站在哪里。否则,这将是你此生最后一次机会。”
穆贵春不以为然。假人山已经从几乎碰触到天花板的五米多高跌落了一半,怎么也不可能砸到他。
白子原的目光飞快地在假人中搜索着。很快,他从一群假人当中拽住了一只胳膊。
“哗啦”一声,大片的假人如雪崩一样倾倒下来,砸到地上,发出铺天盖地的声响。
由于五脏六腑的血液已经完全被黑太岁吸干了,这些假人只剩下骨头和皮囊,确实很轻。
但纵然他们的生命轻如雪花,雪崩也会将活人生生压死。
穆贵春没想到假人会如潮水一般向前扑倒,来不及回头跑,就被一个假人压倒在地上,随即无数的假人层层叠在上方,将他围堵得密不透风。
反观白子原早就准备好了变大变小的筷子,将筷子变成一根粗壮的木棍,搭在墙壁上,灵巧地爬了上去。
倒在地上的穆贵春被迫和一个假人头对头,面对面,姿势尤为亲昵。假人无力地瘫软在他身上,好像在无声地看着他。
假人的面部轮廓有几分眼熟,但穆贵春根本无暇回忆。
他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被压碎了,钻心的疼痛让他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将身上的假人推开。但无数个塑料假人像是彼此黏住了一样,死死地贴在他身边。
随着空气渐渐稀薄,穆贵春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在即将窒息之际,他猛然回想起,假人身上的衣服,正是乐清真身入葬时,他亲手为乐清穿上的那套!
恐惧攀上他的心脏。他惊恐地看着和他紧密相贴的假人。
恍惚之中,塑料假人似乎长出了血肉,像是乐清最青涩的时候。只是那双眼睛似淬了毒一般怨恨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