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下,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其中。曾决定着一个人是强是弱,有用或无能的信息素,逐渐淡去,萎缩成一块小小的疤,化为了课本上一页史料。
陈姝知道,面前是另一堵高墙的筑成,世界将面临新的考验,新的战争,但她不再畏惧‘明天’的到来,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了蜉蝣撼树的力量,千千万万的人也都会记得。
自由的意志,会如同星火,在黑暗中闪烁,在压迫下燃烧,当罪恶再一次降临,总有不屈的人们会凝聚起来,再一次拿出武器,将那堵高墙炸得粉碎!
但在这之前,陈姝显然有着另一桩难逃的劫数。
“我的脑袋,热得都能煎蛋了,为什么,你就只病了三天?!”
一伙孩子调皮,最忌讳一个被抓出去罚站,一个却无事发生,于是外面的那个就非得喊上一嗓子,把对方拉下水,落个一起滚出教室。
被折磨了一星期的林雨泠病得理智全无,哪怕他之前就剜伤过自己的腺体,但那药剂最终目的是达成基因上的逆行,又难说是不是他原本应该萎缩下去的位置被剜,此时才难受得更加厉害。
昏昏沉沉中,他难得流露出些许稚气。哑着嗓子,哪怕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也要把唾沫星子溅入陈姝的耳朵,恨不得能把陈姝当柴火劈了,再丢进壁炉里去,听着响才好解气。
陈姝搓搓手,对这样的林雨泠显得有些无措,也冒起傻气,“那,我陪你,一起煎蛋?”
说着,握拳往彼此脑门上轻轻一放,“滋——”
“滋?”林雨泠迷离的瞳孔渐渐聚焦,试图跟上陈姝的脑回路。
“油的声音。”
“啪!”
林雨泠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抽在了陈姝的胳膊上。原本喘气都难受,这会倒是被气得头脑清明了许多。
“啊啊…,你这样会把鸡蛋摇散黄的!”陈姝连连惊叫。
林雨泠冷哼,“看我不先把你给摇散黄!”
那巴掌不真不假,作势再次袭击,陈姝没躲,她顺势轻轻扣住,一点一点贴向自己面颊。
灼热的呼吸比它们的主人先一步纠缠在一起。
微微低垂的眼睫,就连眉头也向中间陡去,“你笑了,是不是身体的感觉就好点了?”
“有吗?有没有…,舒服一点?”
陈姝声音在颤。
林雨泠脑袋中的最后一丝混沌也就此散去,他猛地意识到,这场豪赌让陈姝仍有余悸。
“…,我已经不难受了,只是想故意闹一闹你。”
可那双眸中的愧疚却只增不减,“你嗓子哑成这样,好几天里都昏着,滴水喂不进,阿泠,我消失的是信息素,不是脑子。”
“既然知道我在哄你,还不配合一下,把脑子丢出去!”见撒谎没用,林雨泠索性手下用力,用两道红印惩罚她的拆台,“我是还在难受,我既想冲你撒撒病气,又不舍得你真的自责,更重要的是,我明白。”
“陈姝。”温热的指腹小心翼翼摩挲,他眼中氤氲开一团水雾,声音也跟着颤栗,“我们都见过,都经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不剜腐肉不能医疮,千年的淤毒总要排净。这些日子,你忙着应对四起的叛乱,还要抽时间来守着我,你的嗓子就不哑吗?你也不要把我当成傻子,我只是生病着,还没被烧成痴呆。”
陈姝的身份公之于众后,一直被造谣,谩骂,诋毁,忍受下那么多伤,为人们寻得一线生机,能领情的又有多少?陈姝面临的是一滩已然崩塌的政权,是人心各异,谁都想趁乱分一杯羹,自然少不了要往她头上泼污水,借着这场雨罗织罪状,才能踩着她的骨头分食倒下的帝国。
他本想开解陈姝,说着说着,眼中就只剩她隐隐泛青的眼底。
陈姝笑了笑。
她的爱人像一团云,每当她一头扎进陷阱,扑腾着就要坠落,他便将她疲惫的身躯轻轻托起。他是这虚无的高空中,她的归巢。
于是,温热的唇,如同春日里轻盈的蝴蝶,轻轻地,轻轻地点落在他的眉眼之间,“在军校的时候,有次我读到过一本古籍,里面写着一段,‘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所以我想,只管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对错都有时间来证,今日罪我,来日歌我,今日歌我,来日罪我。阿泠,未来的那些事我不怕,我只怕你当下难受,怕这难受是我带来的。”
“我的自私从来没有改变,我的主义不是保护世界,而是保护我在乎的人,是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世界才有了必须好好保护下去的意义。”
“我想要你们好好的,想要你好好的。”
林雨泠的心绪也在这一字一句间平复,他不再想外面那些遥远的事,“嗯…。”他勾着她的脖颈,随他往后面倒下,滚进被他烧得热烘烘的被窝,“那你来陪我一起‘病’着吧。”
“老实躺一躺,睡一觉,这是上将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