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吧。若是月琢大人带我们找到了新的宜居之地,也会一道回去接她的,不是吗?”
……
历史的尘埃风流云散,久远记忆里残留的声音却鲜明如刺,根根抵触着月琢心里早已抚平结痂的旧伤痕,将他再次戳痛。
别说了,别说了。
他猛然收回源源向外输出的紫金灵力,痛苦地蹲下身来。刚刚绘成一半的忘尘居,便在他戛然而止的动作中失去了立度和色彩,半面完好的围护着他,半面残缺的矗立风中。
“月琢,不要勉强自己……”
临岚同样俯下了身,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劝道。
“我没事……”他将昏沉的头埋在自己臂弯里很久,方缓缓吐出一句,“酒……喝点酒就行。”
临岚不解。只见月琢径自起身,大步走出以他为中心、尚未凝成实体的忘尘居废墟,喃喃念道:
“我记得以前,在我屋前的那棵桂花树下,埋了两坛很淡很淡的水酒……你等我一会。”
临岚心忖,不会又想借着酒劲激发自己的灵力了吧?但这幻境里的酒……能当真吗?
但见月琢转眼就从屋外扒出两个沾满雪泥的“酒坛”回来,也无所谓真假,就用袖子拂开坛口雪泥,仰头饮了一口——味道很淡,像是被雪给冰得,经年累月下来,确乎已没什么酒味,但却渗透着一股清甜绵密的果香,不似“龙雪”。
嗯……幻境之酒作不得真,倒是个让人舒心的东西。月琢又独饮了几口,混沌嘈杂的心海也逐渐复归清明。
“月琢,你从前看来也能喝酒啊,怎么现在……”一沾酒便会气血翻涌、灵力失控?
“……这都怪我自己。”他低头捧着那坛单凭记忆造出的“果酒”,轻声自语,吐气如带甜香,“我在人间流转这么些年,只为寻找转世的湲儿,因此久未修炼,索性自闭视听。但世事无常,即便我小心谨慎,总还会遇到意料之外的危险……”
“有一次我发现,情急之下饮上两口烈酒,竟能立刻唤醒自己沉睡不动的灵力,几次三番之后,便越发依赖于酒劲带来的血脉贲张的快感。”月琢悄悄摘下了眼罩,叹道,“冷酒尤其伤胃,能够激起全身气血为之运行回暖,久而久之……也导致我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
山道旁,冷泉边,飞雪依旧夹岸铺满。月琢抬了抬手,却无意再用灵力继续捏造这座零落不堪的忘尘居。
曾经飞跃屋前的流水,在他灵力凝止间倏而结起了坚冰,封住所有鱼类的叹息。曾经春暖花开的巫凰山谷,如今也不再是过往客商愿意卸下重担、辗转逗留的人间天堂,而成了冰天霜地塑造的寂园,不见一丝生机、不闻半缕活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曾想过,放弃吧。如若自身能力不济,当初又何必信誓旦旦地说,要与她一同解救受难的黎民?
他若连眼前之人的性命也难以保住,又谈何护佑更多的人?
临岚的出现,已经为他失色的人生平添了太多光亮和希冀,为他无望的前途重新点燃一簇奋力求生的心火。他绝不容许她再在自己的注视下……香消玉殒。
“你……怎么了?”
临岚感受到月琢殷切而空洞的目光,不禁疑惑。
“对不起……”月琢匆忙将握在手中的青黛丝绢重又系起,遮去自己意味不明的眼光,“我已还原出扶源的大部分景象,剩下一些细节实在记忆不清了。你跟着我走,小心些,别再踏入幻境虚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