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操场充满躁动,观众们坐或站,三三两两在草地上闲聊,偶尔还传来一两声惊呼。
舞台上,有乐队正在调音,低音鼓的震响混合着人群的喧哗,形成一种奇妙的节奏感。
“来了来了——江一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松散的人群一下子聚拢过去。有人站起来眺望,更多人干脆拿出手机和照相机准备拍照。
“哇,这阵仗是有够夸张的。”白衍站在阴凉处,手扇着风,忍不住感慨,“真有点皇上驾到那味了。”
“江一帆是谁?”
“你不知道?”白衍介绍,“就那个梦想男声出道的,平民音乐选秀的冠军。还是科大毕业生,咱这次比赛的最大赞助商呢!他的歌你肯定听过,《时间的逆流》,《蔓草》…”
白衍哼着不知道在哪听过的熟悉旋律,我这才想起,那个名字确实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那是初三还是高一来着,父亲总在晚上放着重播的选秀节目,一边喝白酒,一边对着电视机锐评。
隔着墙,我做着物理题,听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歌声,第一次听到“梦想”这个词汇。
——它与我的现实没有半点关联。
梦想是属于那些站在舞台中央、被聚光灯笼罩的人的,而不是我这种埋首于试卷的普通人。
普通人哪有什么梦想可言,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江一帆走上评委席时,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跟人打招呼带着惯于镜头前的从容自若。
“旁边那两位也不简单啊。”白衍眯起眼,啧啧称奇,“一个是zik的吉他手溯洄,另一个是科大的数学博士,人称‘死金狂魔’,他可是白手起家的独立音乐人——我的吉他就是我和川儿找人跟他借的。”
邱振赫闻言,终于抬了抬眼皮,往旁边一瞥:“你话这么多,要不待会儿也让他给你签个名?”
“别,太掉价了,我们又不是那些脑残粉,要签名的话早就要了,刚刚就可以要,伍老师刚刚还请我喝了汽水呢。”白衍嘿嘿笑着,一边拉长声音,“话—说—回—来,你们知道江一帆当年乐队解散的内幕吗?”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很快围了上来,有人附和:“那可是咱们学校里出了名的事儿了。”
有人说他和乐队成员因为钱闹掰了;有人说是因为感情纠葛;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补充:“听说节目录制前一个月,他和溯洄因为某个人而大打出手,江一帆进医院躺了半个月,伤好了,回到学校一看,哎呀家没了,乐队解散了。”
“真的假的?”白衍满脸惊讶,音调拔高了几分,“兄弟情这么脆弱的吗,为了一个人打架?”
“人心叵测呗。”一个女生感叹。
“这俩人打完架还能心平气和一起参加同一个活动?
“那可不。咱们吉他社是他们发家的根儿,咱学校给了不少支持,没有科大,就没有他们今天的成绩,他们也不会被人看到。”
“川儿,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平时你不是最爱和陌生人闲聊的吗?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白衍用手肘戳了戳旁人。
宋屿川斜睨了白衍一眼,没理他,目光落在舞台中央,若有所思。
他已经对着台上那个正在试音的红发贝斯手这样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了。
突然,他挑眉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场地嘈杂,舞台上的人自是没听到,但我注意到了:那男生与宋屿川的视线对上了一霎,男生笑了一下。
“组乐队确实不容易。”宋屿川敷衍白衍,“没准他们真是为了某个人打起来的。”
白衍:“你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剧呢?怎么可能这么戏剧。”
宋屿川的眼睛仍然没移开。
红发男生低头弹奏着五弦贝斯,指尖行云流水,虽然只是试音,可仅仅弹了几个流畅的slap就能看出他对手里那把贝斯的驾轻就熟。
宋屿川低声喃喃:“但人生啊,有时候就是比电视剧还戏剧。”
我打断他们:“我去趟卫生间。”
白衍扭头瞥我一眼,嘴里嘀咕着:“厕所就厕所,还卫生间,矫情。”他在身后喊:“你快点儿回来,马上轮到我们试音了。”
我甩下他的话,径直溜进隔间,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说是上厕所,其实不过是逃避的借口。
我蹲下身,掏出手机,飞快地打着字——“贝斯slap技巧正确弹法”。
手指一下一下按着键,心越发凌乱。
贝斯我才练了两周,说实话,我早就知道自己没什么音乐天赋,虽然被宋屿川熏陶的也有点音乐鉴赏能力,可实操真的不行。
我在一帮高中生面前,表面上装得信心满满,可内心一清二楚:我五音不全,把握不了音乐的节奏感,乐理知识虽然全部背下来了,可几乎就是不会使用,更加要命的一点,我弹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学霸加成?笑话,在乐器面前,它根本没用。
我五音不全、没节奏感、又认不清谱子,贝斯糊弄倒是能糊弄过去,毕竟音低不容易被没受过音乐训练的人听出来,更何况还有两个人水平和我半斤八两。
可宋屿川一定能听出来,他会觉得我没用吗?
我不太清楚。刚刚看到宋屿川看着那个男生的眼神,我窜出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甚至有种想要对方消失的感觉,为什么他会对着他那样笑?怎么可以?他只能这么对我。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像在给自己灌输勇气似的说:“不就是试音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不过就是个高中生罢了。
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中,我立刻听出那低沉的嗓音——是宋屿川。另一个声音柔和些,是个女生。他们聊着天,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提到了白衍。
接着那女生又提起了我:“哦,他啊?他什么时候开始对音乐感兴趣了?我记得上学期音乐老师让他唱歌,他死活不肯,说自己只喜欢学习,不喜欢唱歌。”
我无意间成了偷听者。明明应该开门出去,坦荡地告诉他们:“喂,我在这儿。”好让他们说话注意一点。
要不?咳嗽提醒一下?还是直接默默来一句:“喂,我能听见你们在说什么。”
不过我最终什么都没做,像个鸵鸟一样窝在隔间里,动也不动。我说不上是因为好奇想继续听,还是单纯尴尬胆怯。
“你认识台上那个男生?”宋屿川不经意地问起。
“啊?他呀,是咱们校友,我以前的同班同学。他现在好像不读书了,听说是家里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