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混沌,慢慢地,我再次睁开眼睛,嘈杂的人声首先钻入耳畔,唤醒了我的感官。
我以为自己又在奥本山睡了一夜,习惯性地睁开眼,又觉得是在做梦。
刺眼的白炽灯,眼眶中两个模糊的面孔正对着我,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柏言知你醒啦?怎么考试考到一半突然晕倒了啊,太吓人了。”
我是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发现自己并没有戴眼镜。
还没等我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们就急匆匆地甩下一句:“醒了就好,那我们继续考试去了。”然后跑走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在高中的医务室里。枕头旁边摆着我的眼镜。
我戴上,随后走近全身镜。我看到自己身上穿着校服,头发软塌塌的,几乎没过眼睛,阴郁沉闷的气质和高中时期的我简直是一模一样。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离开高中校园已经十年有余了。
怎么回事?我是做梦回到了高中时代吗?
啊。
阿敏老师迅速断绝了我这一猜想的可能,她用圆珠笔狠狠敲了敲我的头,我感到了一股强有力的痛感。
这不是做梦。
“小柏,你平时别太用功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考试?”
我疑惑:“什么考试?”
“你们高一的期末考啊!怎么睡了一觉就失忆了?”
失忆?高一?
我平复了心情,眼前的阿敏老师,全身镜前的自己,这些离谱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
这真的是高一。我真的是一名高一学生。我现在因为低血糖而躺在了医务室。是正在期末考的同学把我送过来的。
我跟阿敏老师道了谢,说自己现在已没事,就从门口不管不顾直冲了出去。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宋屿川。
我想见到他。
疯狂地、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只存在于我记忆和梦境中的宋屿川。
医务室在宿舍楼的前面,是通往食堂那条路的尽头,离教学楼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我跑得很快,几乎像是飞过去一样。
我那时脑袋有些懵,不知道他是在哪一层的哪一个班级。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高中时代除我之外的别的记忆。
我只好一层楼一层楼、眼睛从左往右、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这虽然很花时间,也很吸引人的注意,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用这种笨方法。幸好现在是考试时间,每个班的教室里几乎都坐满了人,让这个方法可行且有效。
我也不知道具体他是坐在哪个位置,但我知道只要他一出现,我就一定能够认得出他。
我太熟悉宋屿川了,哪怕是遮住我的眼睛,单凭味道,我也能准确地找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声太过于恳切,在二楼拐角处,六神无主的眼睛终于在此刻拥有了主人。
对于宋屿川高中时代其他记忆虽无,但我可以从他给我看过的日记中依稀窥得一点有关于我的部分。
他说他每天都会假意路过我的班,偷偷瞟我一眼,看到坐在最后排靠窗处的我正安然学习,一下就会觉得学习似乎也没有那么枯燥了,他还是可以再撑一下下的,说不定自己暗恋的人就喜欢学习好的、优秀的人呢。
所以他也要想尽办法变得优秀,等我们真正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说不定我就会看到他了。
我不太明白此种情感,但我看到宋屿川坐在窗边好像就能理解大半了。
清爽的黑发,俊朗的五官、舒展的肩膀,微微上挑着的单眼皮,在困顿和疲乏中找不到光亮的瞳孔——忽然他朝我看来,我们只对视一眼,宋屿川眼皮一抬,眸光流转,阳光在他身后,折射出一道绚烂光彩。
被我的眼睛打断、看起来心劳意攘的他,手上的笔都拿不直了。他突然将还有一半空白的试卷翻了个面,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四五次,直到我转移视线不再看他。
像见到了天敌的小兔。还是在黄昏或者黎明时分我们经常能在花园见到的那种灰黑色的野生棉尾兔。
不过好笑的是,某人真的很怕动物,每次见到小动物,他都会缩起自己的眼睛,嘴里直喊我的名字,像树袋熊一样缠在我的身上。
不过那是我们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宋屿川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我看到他便安了心。
理性告诉我,现在这个时间我不应该闯进他们的教室,然后把他叫出来,但感性来说,我是真的很想这么做。
很想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他,这个有血有肉、跳动着心脏、眼睛纯净的宋屿川。
太好了,他活着。
真希望你再多过几个这样的夏天。
好想时间就停在此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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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不远处,亘久地看着他,他们的监考老师恰好就是我的班主任,见我突兀地站定在外面,她从讲台的椅子上起身,走过来。
“言知啊,听说你刚刚低血糖晕倒了,人还好吗?没事吗?要是不舒服就不用考了,补考也是可以的,老师相信你。”
好学生是学校的特殊阶层,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每一个老师都会对我喜笑颜开,频开特权。
我说了没事,可以继续,不用开什么先例。
他们班级里不时就有眼神朝我瞄过来。我很习惯这种…仰慕、钦羡的眼神,只要是我路过的地方,稍加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我的余光和耳朵就一定会觉察到,有人在打量我的同时讨论我。
但我也根本没有在意过,学习成绩好,又品行端正的人,好像天生别人看他们就会有层厚厚的滤镜,天花乱坠的想象加注在那个人的身上,这是常有的事,至少在高中的集体生活里是这样的。
度日如年的无趣日子,总需要靠一些想象来打发。
我用余光瞥宋屿川。恰巧他也在看我——如此光明正大又毫不掩饰内心的眼神。
我偏了头,调整了方向,往他的位置挪了挪,他就立马转移视线,头往下落,用试卷遮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