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的头发,蒙了一层雨水凝结成的雾气,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发丝之间串联,让人想起海岸边细密的白砂。
霍尔维斯囫囵地薅一把头发,随意地抽起一条毛巾擦拭。
然后他把视线落在床上。
刚刚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成熟期的少年雄虫信息素混乱,整个人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
对方面色潮红,嘴唇却没有半点血色,他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梦境,却始终皱着眉头,时不时摇头呢喃,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后,霍尔维斯转身坐在了床边的软榻上。
他还穿着黑色的巡逻制服,腰间束着一条编制装备带。霍尔维斯抬手按开装备带上的金属扣,腰带松开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嘶。
失去了束缚的伤口开始延迟渗血,将腰腹处的衣服布料都染成深色。
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伤痛。
霍尔维斯冷着脸解开扣子,同时,他抬起右脚做了一个往后踢的动作。靴子后跟碰触到软榻下的某个凸起后,发出了很轻微的一声响动,紧接着一个被隐藏的悬浮式抽屉弹出来。
抽屉中规整地摆放着止血钳、纱布、绷带以及一些没有针线和没有写明用途的药品。
霍尔维斯解开口子,拉开衣服,露出横贯左胸到右腹的一条长度惊人的伤口。
血肉模糊间,似乎隐约能看到骨头和内脏。
霍尔维斯就这样用腰带捆住了自己的皮肉,一路走回了家。腰带机械性地止住了血的外涌,而雨水隔绝了他身上血和别的味道。
他用酒精和纱布简单地为自己消毒,动作不算轻柔,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擦拭掉脏污之后,更显狰狞。
“你是不是对受伤的轻重程度没有概念?”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偏过头看着他,说,“这种程度的伤口不该是坐在小沙发上自己用药就能好的。”
李途安醒了。
一醒过来,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床垫柔软,身上绒被蓬松,挨着皮肤的织品部分缎面丝滑。
抬眼,入目是一整面的、给人安全感的华丽床帏,帷幕下垂,流苏摇晃。
空气中漂浮着玫瑰香气,转过头,造型别致的玻璃精油瓶里,火苗正在缓缓跳动。
如果不是床边的矮榻上坐着一个衣襟大开、腰腹渗血的男人,李途安会误以为自己正在一个宫廷风装修的五星级酒店度假。
血腥味太浓,甚至盖过了那股弥漫整个房间的、馥郁的玫瑰香气。
“醒了就起来帮忙。”
霍尔维斯没有抬头。
“……”
“我把唯一一支特效药用在了你身上,”霍尔维斯淡淡道,“算算时间,你应该可以自如行动了。”
李途安掀开被子,动作僵硬。
他一边尝试把自己的一只腿搬下床,一边提醒霍尔维斯:“不知道你世界的自如是个什么标准,我这样的只能算勉强能动。”
而且只是腿勉强能动,他那只骨折了的右胳膊仍旧只是无力地垂在身侧,没办法做什么动作。
李途安一瘸一拐地移动到霍尔维斯身侧。
离近了才能发现霍尔维斯并没有他的声音表现得那么平静淡然。
他在极力忍耐疼痛。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苍白的面色、干燥的嘴唇、如瀑的汗水以及不自觉狰起的青筋都在传达这具身体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真能忍。
李途安低下头。
“我能为你做什么?”
李途安跪坐在他脚边,拉出抽屉,抬头望着霍尔维斯,问。
霍尔维斯的喉结上下滚动,薄唇上下轻碰,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他已经连说话都很困难。
李途安伸出手,手指落在抽屉内,指尖缓慢挪动。
同时,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的头发已经都被汗水打湿了,几缕额发软塌塌地垂在眉间,让他的视线模糊。
这导致他看着那张仰望自己的面孔的时候,有些恍惚,像是从没有见过这个人、这张脸似的。
那双灰色的眼睛,让他想起此地经久不散的雾气。
不过也是,他们实际上才认识不到一天,确实也能说是半个陌生人。
霍尔维斯定了定神,在李途安的手划过他需要的某物之后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