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枯藤如毒舌吐信,自身后猛地射出,扶光与霆霓被双双卷住,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尧宁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神识变缓,失去灵力的□□动作迟钝。
林间雾气,或是这些植物有毒,他们会甫一落地便被压制灵力,如今连反应都慢了许多。
慢慢地,会变成安静的食物,温驯地被肢解、撕裂、咀嚼。
真是窝囊的死法啊。
尧宁脑海中只掠过这个想法,却连战意都未燃起。
手上一阵刺痛,尧宁低头一看,一朵飘落的蒲公英在啃咬血肉。
咯吱,咯吱,咯吱。
痛感被麻痹,眼前景象如梦似幻,尧宁想要反抗,却发现连控制身体都变得艰难。
竭力保持清明的意识,她听到身后沈牵的声音。
“阿宁。”他唤她,嗓音粘稠,“再说一遍。”
尧宁知道不该理他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人就变得得寸进尺,顶着一张出尘清冷的脸,做得事一件比一件越线,偏偏半点不觉害臊。
可他们即将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死去。
好像那些埋怨、矜持都变得无足轻重。
手掌又是一阵刺痛,□□被吞噬的痛感如蚊蝇叮咬一样轻微迷幻。
我应该寻找生路,应该去战斗,应该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反抗。
然而她在他怀中艰难转过身,仰头看他的脸。
“自六岁初见,我便喜欢你。”这句深埋心底的话说出,尧宁原以为会变得轻松,可谁知涌上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委屈,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脸上一片温热。
那是她灵魂深处的诘问,是她在漫长时光里层叠累积的伤痕。
沈牵如被巨锤击中心脏,血肉分崩离析。
他一下子变得僵硬,好像有人斩断了他的四肢,而尧宁每一滴泪都落在他鲜血淋漓的创面。
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他神魂剧震,心中如历天宇倾覆,江河倒流,面上却只是拧起剑眉,神色严肃而困顿。
尧宁对上这样深沉的目光,心中的委屈化作惶急。
她不该怪他的。
明明她自己也清楚,自始至终是她一厢情愿,与他无尤,她不该将自己默默喜欢的苦楚算在他头上。
他们都快死了,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尧宁又急又怕,丢盔弃甲,红着双眼急急道:“是我不好,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笨拙地试图挽回。
如果即将赴死,她不想他厌恶她。
尧宁急得眼眶通红,偏偏她性子别扭,没哄过人。
最后,她病急乱投医,豁出去一般,攀着他宽阔的肩膀,踮起脚尖碰了一下他的唇角。
“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女孩嗓音带着鼻音,又软又轻,泛着水光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沈哥哥。”
沈牵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尧宁下巴磕在他胸骨上,咬得舌尖一疼,然而她顾不上,惶然急切抬头,想去看他的脸。
沈牵伸手按住她乱动的脑袋,将人按在自己怀里不能动弹。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
尧宁就乖乖地不动了。
沈牵抱住她,头埋在她肩上,久久没有出声。
尧宁感到后背一片温热。
“下雨了吗?”
像是应着她这句话,果然片刻后,淅淅沥沥的雨穿过头顶树冠间隙,落在了晦暗林中。
“下雨了。”沈牵双目湿润,渐渐被雨幕模糊,连同哽咽的嗓音,“阿宁,对不起。”
尧宁心中安宁下来,她极力撑着一点清明,缓声道:“不怪你。”
沈牵闭上眼,涌出的泪水很快被雨水冲刷。
深林囚笼缩小到只容两人站立,无数嘴巴张开,锋利尖锐的牙齿切入站立二人的血肉。
沈牵牢牢护住尧宁,一人承受绝大部分的啃噬。
“我喜欢你。”沈牵在她耳边道。
尧宁嘴角弯起,眼中却有滚烫泪水流下:“嗯。”
“只喜欢过你。”
尧宁身子一颤。
沈牵搂住她的力道更紧一分,亲在她颈侧:“只对你动过心。”
尧宁任他紧紧抱住,这一刻似乎经年的苦难都消弭了,她心中再无任何怨怼。
就是马上赴死,好像也变的不可怕。
浓郁血腥味传至鼻端,四肢刺痒,渐渐变得繁密。
“阿宁。”
“嗯?”
“你说你喜欢我,不怪我,是不是?”
尧宁笑了,在愈来愈密集的刺痛中耐心道:“是。我喜欢你,不怪你。”
“你不会忘记,不会反悔对不对?”
尧宁不懂他突如其来的疑问,但还是认真答道:“不会忘记,不会反悔。”
“你发誓。”
“我发誓,就是到了九幽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亦永志不忘。”
无数植物争抢食物,巨大的花瓣张开嘴,细密的齿列挂着鲜红血肉,风卷起落叶血滴,樊笼里的男女白骨裸露,衣衫飘荡,发丝纠缠。
男人紧紧护着怀中女子。
沈牵垂下头,凑近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