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道君不会以为胜过本尊护法,今日便能全身而退?”
沈牵不答他这个问题:“我等来魔界,是要与尊上讲明正魔两道的误会。”
僵蚕沉默片刻:“你二人既毫发无伤过了溯源镜,本尊许你们一说。”
尧宁与沈牵对视一眼,上前放出一颗留影珠。
水幕展开,悬清宗魔气袭击正道修士,中则正魔之战,同样的魔气亦混在其中。
所有正道修者都以为那是魔界入侵人间。
“这不是魔气,僵蚕魔尊实力强悍,光明磊落,做不来这等偷袭的卑劣行径。”尧宁断言。
僵蚕深深看了她一眼,亦放出了一颗留影珠。
背景是暗夜,乌云缭绕,阴风呼号。
深渊边缘,魔众的尸体堆积成山。
魔修大多不节制欲望,同类相残是常事,历来胜者为王,落败的大多作了胜利者的食物。
这种残酷的丛林法则中成长起来的天魔,生性残暴嗜杀,修为却强悍无比。
而画面中,堆积的天魔尸体,相比同类相残,更要残忍十分。
他们神魂被人剥离,一半捏在那人手中,另一半被一点点碾碎。
神魂破碎,永世不入轮回,从此彻底消亡于三界六道。
便是被其他魔吃了,元婴金丹被人吸收,只要一缕神魂还在,尚可期来世。
这些天魔却是彻底死去。
从此前年万岁,四荒八极,纷纭世间,再也没有自己。
一半神魂在那人手中,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过程。
碾碎一半神魂,那人便将手中的又分出一半,如此往复,直到手中天魔意识愈来愈混沌,一点点旁观自己的消逝过程。
这场景一点都不血腥,甚至看起来有种规整细致的美感。
天魔尸身完好,一个伤口也无。
只是任何人代入其中,都无法不被那窒息的绝望、变态的恐怖所震惊。
那人眉目淡然,没有丝毫不耐,仿若积古的名匠,精细雕琢手中工艺。
平静中却蕴含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凶残。
一整个尸山的神魂处理完了,那人停了下来,踏着天魔尸骸,缓缓行至顶端。
深渊往上的风吹动艳红裙摆,拂过鬓边发丝,拂过一张略带稚气的脸。
那人转过身。
与留影珠画面外的尧宁,别无二致的脸。
尧宁瞳孔骤缩。
那是她。衣物,钗环,眉眼鼻唇,乃至神态动作,都与她一般无二。
可她记忆中,自己此番乃是第一次入魔界。
强烈的乖离感袭来,尧宁想到仙舟之上,蛇降对她说,她身上气息与中则魔气一样。
腰间一紧,尧宁回过神。
沈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响彻魔尊大殿,平静不容置疑:“那不是她。”
留影珠中,女子站在尸山顶端四下环顾,而后手中多了一面旗子。
旌旗在夜色中模糊难辨,却又眼熟万分。
女子将旌旗插在尸山顶端,旗面迎风展开,赫然是悬清宗的宗徽。
水幕消散,尧宁与僵蚕目光对上。
神魂俱散的天魔算不得多,僵蚕也许并不在意死了这点手下,但那明晃晃的挑衅却不容忽视。
尧宁道:“那不是我。”
僵蚕点头:“我信。”
尧宁一怔,却听僵蚕继续道:“你们可知幕后之人是谁?可抓到了他?”
沉默良久,尧宁道:“不曾。”
她上前一步:“尊上既信我,便不能作了幕后之人的棋子,正魔鹬蚌相争,绝非明智之举。”
僵蚕道:“这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
“是。”
“正道之人,心性真是纯稚。”僵蚕不辨喜怒,“便是入了局,谁道我魔界便是棋子?”
尧宁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魔修不曾压抑天性,思维与正道自有不同。
“幕后之人是敌,正道亦是敌。”
“魔界养精蓄锐数十载,本尊图谋规划,万万想不到,正道精锐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尧宁的心沉了下来。
正魔携手自是希望渺茫,正道此行,只期望魔界能暂停纷争,待找出始作俑者,再谈两界恩怨。
只是僵蚕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有足够傲慢的实力,未曾将幕后那人放在眼里。
僵蚕似是看穿尧宁所思,难得笑了笑:“你为何会觉得,那个只会些鬼蜮伎俩的缩头乌龟,会比你二人更令本尊忌惮。”
满殿天魔忽然扬手举起战戟,齐齐对向中间的尧宁与沈牵。
白苏撕掉混着灰尘鲜血的上衣,刀锋咻地劈开虚空,直指沈牵。
僵蚕转身坐在王座上。
宫殿四面高墙忽然透明,埋在墙壁的白骨化作粉尘泻下,无风,然而尧宁感觉大风自天地尽头而来。
她神识探出殿外,自高处望去,只见魔界辽阔的土地上,无数参天大树尽皆弯折。
那是一个跪拜的姿势。
她想起顾无嗔曾经说过的,魔尊僵蚕,生性嗜杀残暴,修习的却是草木系心法。
他修为半步飞升,将一招练得出神入化,独步天下。
那一招叫做“万山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