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伤害我了……”
公冶不想再待在这,一步步往后退,男子拼尽全力挣扎而起,步履踉跄地向他靠近,一个不稳扑向公冶,长发下的脸忽然露出。
果然。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公冶看见这张脸,心中悲凉轻嘲。他得到了一个默认已久的答案。
不知不觉退到了池水边缘,男子眼疾手快抓住他。
“别再退了,我们没有路了。”
公冶浑身战栗。
“我与你分享这些记忆,不是要你崩溃,好好审视你自己,好好听听民众的呼声!”
厄虫顿时大亮,萤火的光辉里有吟唱传来,仿佛灾难面前的人民向灰暗的世界合十祈祷,它们齐齐发声,无数张嘴巴无数个呐喊——
“你曾经也是名警察。”
“她吗?是未婚妻,也是敌人。”
“那么,就在这次盛典行动。”
“地点玫瑰港,我会为您铲除伊连旧党。”
“总理——不要杀他!”
“夏娃号终将沉没。”
“公冶先生,我们会胜利。”
“阿冶……阿冶……”
“阿冶,我爱你。”
铺天盖地的、不属于他的陌生记忆汹涌袭至脑海,公冶被迫承受着,喉结艰涩滚动,却发不出一声。
他惊恐地瞪着另一个自己。
“当噩梦成为现实,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学着去接受,我知道很难,但你必须直面你的心魔。”
“对不起,渡莲,对不起,”他用力抱紧公冶,水绿的眼眸黯淡无比,“我在未来等你,请你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他松开手,公冶就此坠入万丈深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迫使他极力向上伸出手,没有虫火的地方太冷了,冷到可以摧毁任何事物。
他被冻醒,白晃晃的天花板出现在眼前。
涤麻窗帘透出朦胧的白光,身旁传来轻稳的呼吸声。
他的手往下移,碰到某个微凉的物体,侧头看去,邓烟雨好像一只挂件小熊趴在他身上,肩膀露在被子外面。
“……”
公冶茫然地再次望向天花板,接着瞳孔一缩,霍然从床上弹起,把熟睡中的邓烟雨弹开了。
邓烟雨往后一倒,栽进枕头里,眼皮都没撑开,朦朦胧胧说:“醒了?温度计在边上记得量……一下……”
公冶头疼欲裂:“……小雨你醒醒,我为什么会在你床上?”
“嗯?”邓烟雨稍微有点起床气,裹着被子嘟囔,“昨晚的事你一丁点都不记得了?不是接吻,接吻之后的事……”
公冶脸都吓白了:“之后我对你做了什——”
“啊啊没有,是我是我,都我干的,”邓烟雨按亮手机瞥了一眼,一脸生无可恋,“大少爷,现在才几点啊,再睡一个钟头……”
公冶掀被下床:“我睡不着了。”
“不行——”邓烟雨搂住他的腰拉回床里,吸着鼻子,“怎么回事,我身上冷死了,你让我捂一下,哎呀不要扭就一下——”
公冶充当着热水袋,不敢再动,感觉身上缠了条八爪鱼宝宝,这份温暖光滑的触感十分熟悉。
十分熟悉,和梦里的很像……
和梦里的……
很像?
他按住额头,眼中透出迷茫:“奇怪……”
邓烟雨没睡着,迷迷糊糊问:“奇怪什么?”
公冶闭眼,努力回到黑暗里,拣着一些支离破碎的不相干的记忆:“我好像做了个非常真实的梦,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有很多人,很多事物,很多画面,很多的呐喊声,可是……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身旁没回应,公冶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由于双臂搂着他,所以依旧没有盖住肩膀。
公冶抓过被子,给她盖上。
再次醒来,已是两小时后。
一个上课快迟到,一个旷工一晚上,但两人都表现得莫名淡定。
邓烟雨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和他一块站在镜子前刷牙。
“你急吗?”
“还剩一小时不到,勉勉强强吧。”
“我送你。”
“怎么送?”
“开车。”
“少爷,你车在哪呢,你要不包辆地铁送我?”
公冶看着镜子里头发散漫的自己,说:“我睡傻了,不好意思。”
邓烟雨探探他的额头:“我真怕你烧傻了。”
“区区46度。”
“还区区?!”
公冶吹完牛,自己也无语了。
“你这口高温炉子,昨晚还有力气做大梦?”
“嗯……做了一晚上的梦,”公冶闷闷地说,“可就是想不起来。”
“正常现象啦,我也有过和航海士探索一晚上海域,历经各种奇幻冒险,结果早上醒来啥细节也不记得了,不过昨晚我也做了梦,记得可清楚了,”邓烟雨倒掉杯子里的水,兴致勃勃地说,“我梦见好多好多会发光的小虫虫,有蓝的有黄的,它们抱在一起就会变成绿色的虫虫,还会飞!”
公冶漱完口,抬起了头。
邓烟雨拧着热毛巾:“干嘛这个表情?”
记忆碎片一块一块拼凑起来,公冶说:“好像跟我梦的一样。”
邓烟雨惊疑地眨巴眼。
“我也梦到了,绿色的飞天虫子,长得跟拉长的面疙瘩似的。”
“哇你这形容……好贴切啊哈哈哈哈!”
“它们还有名字,叫——”
邓烟雨满眼期待:“叫——?”
“……”
“……?”
“我忘了。”
邓烟雨直接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省省吧,吊我胃口。”
“我能想起来。”
“鬼才信你,别纠结你的飞天虫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迟到了,陪我坐地铁去。”
“不过真是神奇,我们会梦到同样的东西,”公冶去玄关那换鞋,“梦也会传染吗?”
“是不是我抱着你睡的缘故?”邓烟雨背上帆布包,推开门,“下次让你梦里的小虫虫来我的梦里找我,我记性好,保准把它们的名字打听出来。”
“好。”
邓烟雨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回得那么爽快:“这么离谱的事你也答应?”
公冶说:“不离谱,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邓烟雨脸一热。
怎么回事,这个男人,发个烧还把情商烧出来了。
“你饿么,”她问,“去吃早餐?”
“走吧,”他们走出公寓,风迎面吹来,公冶捂住领口,“今天好冷。”
“是吗?”邓烟雨用脸颊感觉着,“我觉得还行呢,是你穿太少了。”
时间局促,堂食来不及,出了街口,公冶一眼看到粢米饭团的铺子,过去买了两个。
糯米粒粒油光发亮,裹着白糖,加了一整根油条,邓烟雨胃口大开,走到地铁站已经吃完了。
公冶特意把自己的饭团分为两半,看她意犹未尽,就把剩下的给她了。
进站后,他们乘扶手电梯下去,邓烟雨转头问他:“你上班来得及吗?”
公冶往手机上快速打字:“已经旷工一天,没救了。”
微信被轰炸了,极乐和刺舟发来好些问候,甚至一向懒得交涉的毒株都跑来问他【你还在吗,熊队昨晚找你,响尾组长跟熊队说你在来单位的路上被卡车撞了传送到了异世界,熊队说他知道了,让你第二天去办公室找他】
公冶冷静地回了一句【告诉响尾,他的1916被卡车碾成灰了】
他们来到没人的地方等地铁进站,邓烟雨贴近他,扯了扯他的衣摆:“你身体还好吗?”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公冶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还好。”
“昨晚真是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公冶默默移去目光,说:“不要像渣男一样和我说话。”
邓烟雨憋着笑:“哪有,大少爷,我在安慰你呢。”
“谢谢大小姐的安慰,但是,”公冶将她好好地看在眼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不愿意,昨晚我一定会推开你,可我没有。”
邓烟雨玩笑的表情逐渐消失了,眼眶轻微睁大,地铁即将进站的广播提示音响起——
“因为我喜欢小雨。”
“我私心也想占有你。”
唰——地铁从面前飞快开过,拉出一道斑斓的残影,几乎要把邓烟雨狂跳的心脏带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