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莲,你对我们误会太深了,”叶穿林背过身靠着流理台,轻叹,“我看得出来,这八年你在歌华待得不快乐,否则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惨样,歌华的人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警惕我?”
公冶轻笑:“我警惕你什么了?自我意识过剩。”
叶穿林也笑了:“你是怕我说中什么吧?怕我告诉你,歌华公安之所以善待你,是你的真实身份有利可图,值得他们动用人脉把你收入囊中。”
清洗的声响加快了些。
“不久前公安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赵平功为此事专程跑了趟,我想你的调动不日便会批下来,所以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认命吧,歌华不会留你了,接下来无论你逃到哪里,结局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痛苦地死去。”
“朗玉山也和那帮人一样虚伪,他从来没有替你的身体考虑,害你体内潜在的顽疾一年比一年根深蒂固,已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反观妈妈,她为了让你健康地活下去,宁可被你记恨,被你伤害,她毫无怨言。”
餐桌上的白俄罗斯鸡尾酒美观诱人,叶穿林抹了一指奶油,凄冷地说:“太傻了。”
“你曲解了妈妈,她才是拼了命地在拯救你,歌华为了盗取独玉分所的实验数据,派了熊小滚和朗玉山来,当年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渡莲——他们才是抓了你把你当小白鼠的恶人!你以为这八年,朗玉山是在治疗你吗?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砰一声!摇酒壶砸进水槽,公冶双手滴水,浑身爆着冰冷的气焰。
“当我不长脑子的吗,我身上的病拜谁所赐?”公冶呼吸颤抖,“我要真死这了倒好,省得你们上赶着来收尸了。”
“立刻从我家出去。”
叶穿林看他如此执迷不悟,低头失声一笑。
“邓烟雨。”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如同剧毒麻痹了公冶的神经。
公冶僵硬地转过脸。
“老家在灯港省狮城县槐花路55号幸福里小区,现就读于歌华财经政法大学,租住的公寓位于满……”
后半段话无迹可寻,一只手凶猛地提起了叶穿林。公冶无需用力,“等级压制”足以让此人闭嘴。
“你有种碰她一下试试。”
“哈!哈哈哈——”叶穿林被他掐着,笑得贼快活,“对嘛,就是要这……样。”
“你想干什么,”公冶直视着眼前的疯子,“为什么要调查她?!”
“嗬……说实话,你要想她活着,就让她离你远点,妈妈不太喜欢她天天凑你身边转圈,女人一生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哦,”叶穿林强撑着笑,拍拍他掐自己的手,“乖乖听我们的话,你可以不回独玉,相反的你要帮我们。”
公冶眼中透出难以置信。
“永远帮我们,即便是待在歌华,你也要向着我们,听懂了吗?”
“我的意思很好理解吧?”
叶穿林甩开公冶的手,揉着脖子:“你要明白,你就是条走狗,但是当公安的走狗有什么好玩的,放开胆子,跟我们一起颠覆世界吧,首先就从歌华市开始,这污糟的首都该得到一顿清算了。”
“你身体也逼近极限了,”叶穿林视线下移,“心脏很痛吧?没事的,再过不久,你会和地下乐园的怪物一样,什么苦痛都感知不到了。”
“只有妈妈能救你。”
公冶脸色难看。
“好歹见过江邂月和盛夺了,红鸽的骨干都在为我们做事,你还畏首畏尾些什么呢?我只要你一个点头,抑制剂立马双手奉上,”叶穿林拉正领带,往门口踱去,“我很宽容的,限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别让我失望。”
窗帘起伏着,蝴蝶面具折射幽光,开门之际,他身后传来一声:
“叶穿林。”
公冶走向他,声音被风刮碎了:“不要伤害邓烟雨。”
叶穿林漠然不语,只是渗渗盯着公冶。公冶大脑空白,说出了一句连自己也不信的话:“我会考虑的。”
“不要伤害她。”
得到满意的回复,叶穿林冲他友好地笑了一笑,祝福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便关上门走了。
一束璀璨烟花炸亮在夜空下,刹那的焰火映出一个孤单的身影。
都二月底了,还有人在放烟火。
他将碎玻璃扔进垃圾桶,往沙发上一坐,累得头疼。茶几收拾过了,但当时除了检测仪,叶穿林还给他带来了一样东西,故意压在假面底下——
是公美娃娃。
公冶拿起那只娃娃。它不能再还给邓烟雨,因为它被火烧焦了,半张脸污黑破烂,一条腿也断了,染脏的棉絮漏了出来,看上去……太丑陋了。
他轻握着娃娃,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待到了后半夜。
五日后,歌华财经政法大学。
“烟雨——!”庆威凤和蔡蔡狂挥手臂,向广场上的女孩飞奔而去。
“威凤——蔡蔡——”
邓烟雨扬开双臂迎接,三个女孩抱在了一起,笑得格外开心,邓烟雨元气满满喊道:“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汉三哥威武!那么汉三哥补考的怎么样?!”
“兄弟们,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邓烟雨被她们勾搭在中间,闪着泪光十指交扣,“我一整个寒假都在发愤图强,住院还不忘复习,希望老师看在我脑子没有被炸傻的份上给我个及格吧。”
“会的会的,文殊菩萨保佑你。”蔡蔡在邓烟雨头顶画了个圈,手动洒了些无实物的星星。
她们来到三楼的教室,坐在比较空的一排,各自放下了包。
“明天我要去山姆大采购,听说上新了车厘子蛋糕,你们来不来?”
“车厘子!好想吃!可我去不了,我的社恐小姨拉我做美甲。”
“我也去不了,”邓烟雨难为情地说,“明天有约会。”
“约会?和哪个臭男人!”
“还能和谁呀,”庆威凤一脸磕到了的激动,“公冶警官吗?你们啥时候交往的!”
“没呢,我打算和他告白,所以周六把他约出来了。”
“哟哟哟,”蔡蔡戳她,“女追男隔层纱,何况他还陪你回家过年,爸妈都见过了,告白妥妥是走个形式,你就等着他说‘I do’吧!”
邓烟雨耳根子都红了。
“这样我们里面就差威凤没有男朋友了。”
庆威凤欲哭无泪:“我哪有时间找,我要准备考证了。”
“对哦,你说要备考CFA来着,上次实习怎么样?”
“别提了,之前面试被刷了,你是不知道,那些面试官跟皇帝似的,说错一句话就把我毙了,我只好走后门,去我哥公司端茶倒水了一个月。”
“哈哈哈哈,苦了你了,”蔡蔡转向另一边,“烟雨,你不考虑找家公司实习起来吗?”
“我……”邓烟雨趴在桌上,苦恼地推着水笔,“还没有就业方向。”
“先不管就业方向,积累经验再说嘛,目前就业环境不好,我好怕一毕业就失业。”
“那我是不是该把告白先放一边啊,”邓烟雨幡然醒悟,男人再好,哪比得上事业重要,“我也得积累一些实习经验,可学金融的找实习好局限。”
“是吧!”庆威凤摊手,“我好无语,当初因为我哥学了金融,我想着以后找工作他能帮我,就两眼一抓瞎跳进这火坑了,早知道转专业了。”
邓烟雨托腮问:“你哥做什么的?”
“他在证券公司工作。”
“那挺好呀,我也比较倾向券商。”
“别急啦,才大三就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干嘛?找工作其实不难,难的是找到自己称心满意的工作,”蔡蔡一边打游戏一边天花乱坠地剖析,“等毕业了咱们就要打几十年的工了,累死累活大半辈子只为了老来那点退休金,想想就够惨,所以何必太着急呢,烟雨你也别犯愁了,在此之前先搞定公冶警官呗,或许和他在一起了,你就会产生新的目标,琴子就是嫁给了直树,后来才决定去做护士的,对吧?”
“但直树也是因为琴子才去成为的医生,他们是相互促就,共同进步。”
“对啦,你可以和问问公冶警官,他当时求职是个什么情况,也好给自己做参考。”
听着庆威凤和蔡蔡的争论,邓烟雨心底或多或少会滋生焦虑情绪,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即将迎来一个大转折。
“踏入社会好难啊。”
那边还在聊着考证的事情,从CFA跳到CPA,跃跃欲试,看来她们要考的不止一个,“官网看看”、“四月报名啦”的话题穿插在邓烟雨耳畔。
四月?
邓烟雨空空的脑袋里拉响警报,她想起他的生日快到了。
于是整节课,邓烟雨都在开小差。她挑了一上午的生日礼物,挑到去吃中午饭,庆威凤都快吃完了,她依旧没怎么动筷。
“烟雨,你的面面快糊了。”
邓烟雨扒了两口继续浏览着页面,问道:“你们说男生是喜欢鞋子,还是汽车模型?”
蔡蔡偷偷夹了她碗里的叉烧,说:“你把自己打包送给他吧。”
邓烟雨丝毫没察觉:“我看了一个卡地亚的钥匙扣。”
庆威凤也偷偷夹走一块:“钥匙扣可以,不过卡地亚好贵呀,要好几千,你零花钱够吗?”
“不够,看来我得去赚钱……”邓烟雨视线落下,“我的肉呐?!你们两个——”
她们吃完饭走出食堂,庆威凤和蔡蔡唠叨着最近另一桩烦心事:“我姑姑也真是的,早不开张晚不开张,偏偏开在这节骨眼上,我又要备考,又要帮她照顾店面,从来没这么累过——”
蔡蔡好奇道:“你姑开了什么店呀?”
“面包店啦,她以为开不下去的,谁知地理位置太好,来买的人还挺多,结果她家的店员小姐姐上周去溜冰,摔伤了脚踝下不来床,我姑姑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只好叫我去兼……”
“你们好。”
身后不紧不慢出现一个声音,温润且富有磁性,她们回头,看见一名穿扮得体的男子,他有些年纪了,但保养得当,一身气质谦谦如玉。
他要去行政楼,向女孩们问了路,庆威凤热心地给他指路,而邓烟雨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盯在他胸口正中央。
他大衣敞开,里面是深色西装,笔直的领带上夹着一枚银白领带夹,在阳光下反出细致冷淡的光泽。
邓烟雨目光轻颤。
那本是再微末不过的一丝存在,可正是有了这枚领带夹,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感。
邓烟雨一下子豁然开朗,这比明天和公冶出去玩还要令她振奋。
“话说我们刚聊到哪了?”
“说你去面包店帮忙的……”
“威凤!”邓烟雨一把抓住庆威凤的手,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你专心备考,我帮你去面包店兼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