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烟雨对着它合十。
萝卜——愿你在天之灵安好。
“继续。”她吩咐道。
“还要我切?”公冶看了看裂开的菜板,想问问她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今晚可以平安走出这间厨房,“我一碰厨房用具就控制不好力道,很危险。”
“不要怕,我都不怕。我既然收了你,”邓烟雨持紧刀,笃笃笃丝滑快速地切起了土豆,面色平静且大义凛然,“就要对你负责。”
听了这话,公冶有点感动。
“但是,”邓烟雨手没停,抬起眼,寒气森森逼视他,“你打游戏单手我不管,你切菜,不可以单手,公冶渡莲警官。”
“……我,知道了。”
“另一只手要握着菜,慢慢来不急,看清楚切的是菜还是手再下刀。”邓烟雨转念一想,他若真切断手指那该如何是好?美食家可没有少胳膊少腿还能神乎其技长回来的再生功能吧?
她先不管土豆,凑过去盯着公冶切菜。
有节奏的进刀声响起,萝卜在刀背后面一丝丝堆起来,乖徒儿历经几番调教渐得真传,邓烟雨喜出望外,像支单人啦啦队为他拍手鼓励阿谀奉承:“太棒啦公冶警官,我就说你行吧!你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啦!孺子可……”
好话没开出个头,公冶的手指就切开了,血珠滚出、淌下。
他对肉没兴趣,本来体力方面就吃亏,一失血,岂非把半条命都丢掉了,邓烟雨慌得满厨房找纸,公冶倒不在意,若无其事拨开冷水,冲洗手指。
半分钟后,手指愈合,伤痕都没了。
邓烟雨:“……”
这该死的快速自愈能力,她也好想要。
“跟我聊会儿天,”公冶说,“我专心切菜会切到手,分散注意力反而不会。”
什么?正常人会有这需求?邓烟雨无语到家了,突然遭人点醒:“我还真有个事要跟你说,你好好听。”
往锅里添水,尹理事的脸浮现于澄净的水面,她心有余悸地吞咽:“我今天在超市遇见了顶级美食家。”
身旁的切菜声明显一顿,随即恢复如初。
“就你去拿酸奶那会儿。是个男人,看起来超有钱,还认识你,要我转达一句话给你,”邓烟雨拨起水龙头,回忆着对方的形象,感慨道,“都说顶美是国家生命上的财阀,依我看老百姓的钱也被他们捞得不剩了。”
公冶轻轻笑了:“顶美做不到,有资本垄断的也是从政一派,这些人一身清白走得够高了,单为国家做事,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个疑问藏在邓烟雨心里很久了。她凑近说:“美食家不可以当官吗?”
“不可以哦,尤其机关事业单位,可以升,但不能升到领导层。”
“那就是一辈子在基层打工,运气好点当个小主管?”
“嗯。”
“天呐,这太憋屈了。”
公冶望向她,眼神颇有深意:“只要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钱会给到位的。”
邓烟雨:“……真现实。”
近年网络上关于“只手遮天的绿眼财阀家”、“非富即贵美食官”等阴谋论甚嚣尘上,邓烟雨一个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也快偏听偏信了。
“顶美真的没有权利剥削吗,也不会损害到国家核心利益?”
“要看的,”公冶调整切菜的手势,“硬要说捞油水,一些巨商和白手套倒是玩得挺花,但大多色厉内荏,山腰上称个王,没能力也没胆染指政权,而顶美在全世界屈指可数,他们分裂,无血缘,各执己见,很难统一起来,更不用说把手摸到国家命脉上往人民身上压榨,所以即便目前大环境再荒诞,实权仍然握在国家自己手里。”
古洛情愿养着一笼子只进不出的貔貅,也断然不会容忍贪婪到把自己都吃了的饕餮在自家领土上冒出一头。
只要话题足够敏感,就可以牵扯出一口深渊。公冶不欲再谈论下去,拎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不喜欢顶美?”
“我……”邓烟雨撬不动舌头,仿佛胃里一下子塞进一桌满汉全席,她把装满清水的锅端到煤气灶上,勉强开口,“说不上来,我被他吓到了,他身上香水味好浓,气息也好重,我感觉脖子都勒紧了……啊不过——”
“不过?”
邓烟雨握起小拳头,正色道:“长得可帅了,像外国人。”
“诶……”公冶略感意外,“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邓烟雨愣了一下。
喜欢这种类型?不不不,不是的!
她一个劲挥手,拼命解释道:“我喜欢……喜欢……再稍微……温柔一点的……而且,也不用长得像外国人……就……就……”
公冶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安抚道:“我随口问问,别紧张,”萝卜在刀刃下逐步沦为碎末,他说,“所以,他要你转达什么?”
“别让我们等太久,”邓烟雨一字不差地复述,“就这一句。”
“啥意思?”公冶声音里透着狐疑,“我不懂。”
“啊?你不知道?”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他叫什么名字?”
“名……”邓烟雨花容失色,“亲娘嘞,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自报家门都不会,”公冶再次切开手指,慢吞吞地移去冲水,“不管了,随他去吧。”
“可以不管吗?”邓烟雨担忧地说,“他认识你,知道你在公安,也说得出你的姓名和代号。”
“他想查我太容易了,不必……”第二句话说了一半便再没下文,公冶关掉水,不安地看向邓烟雨,“他知道你名字吗?”
邓烟雨点头:“知道。”
公冶僵住了。
顶美找她干什么?
他自然清楚这和邓烟雨身上的标记味没关系,顶美口味刁,不稀罕这个。
但他们确确实实抓住了邓烟雨的行踪——
通过我。
公冶思索至此,整张脸登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