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心惊。
这是他不曾见到过的邓烟雨,满脸的狠色。
见来人是他,邓烟雨指关节蜷曲起来,埋下头稍作缓解。
她脖子红了一块,公冶侧过头,眼神在那群孩子身上挨个点过去,真就挑不出半个吭气的。他不动声色朝角落里的女生伸手,女生腿再软,也得走过去,把发夹放进他掌心。
傅贤今早出门没看黄历,捂着撞疼的胃,嘴里骂着“这都什么事”,脸皱成抹布打量公冶,冲邓烟雨变了调地说:“你雇打手?”
不等邓烟雨回答,公冶先开口:“是啊,但打人多累,我通常一口下去解决事,很快的。”
傅贤被同伴拽了老远,他火冒三丈,挥开不争气的碎催,指着公冶:“你以为我怕美食家?我公美都见过,你少在那横!”
“那你别退,”公冶踢开眼皮底下的手机,正好在地坪上滑溜溜打出几个转,甩到傅贤脚下,他说,“捡吧。”
傅贤愣住了。
这货什么来头?
“捡啊,”公冶绿得碎裂的目光啮噬着他,“要我按着你脖子帮你捡吗,都九年义务教育读下来了好歹干点人事吧。”
“你……”傅贤心知真打起来不是对手,瞥了眼同伴惨兮兮的嘴巴,转眼端正态度,搞笑地和他讲起法来,“故意伤人是犯法的,要追究刑事责任的,信不信我一通电话拘了你?”
“是吗,我好害怕,要不咱俩做个伴吧,”公冶冲他招手,“方便的话你现在打电话,争取今晚搭伙进局子吃牢饭,来吧小少爷。”
“滚啊你!”疯子,疯子,傅贤被他吓破了胆,捡起手机扭头就走,边走边回头看他,撂下狠话,“你等着,我记住你脸了,我爸在局里有人,市局里有人我告诉你!我势必把你弄进去!”
等他们跑远,公冶恢复了往日神态,转向邓烟雨:“他们谁?”
邓烟雨懵懵的,擦了下脸,沙哑地说:“我大学同学。”
“……大学生?”
他印象中的大学生可不这样。GS有个一年一度为大学生普及美食家防范知识的法制宣传活动,他参与过开展,那些大学生都是热忱活泼甚至带点脑袋空白的阳光小可爱,迄今为止就没碰到过傅贤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反复横跳的纨绔子弟,实在忍不住说了句:“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样?”
“一帮公子哥,傅氏集团,东宝银行,还有龙地控股的独苗,学校没人敢招惹他们,我是唯一一个灯港来的,身份不好,碍着他们眼了,”邓烟雨嗫嚅了会儿说,“这里有监控……”
“没事,”公冶走向她,“他们经常在学校欺负你?和班主任反映过吗?”
“反应过,效果不佳,他们会变本加厉,”邓烟雨低头抠手,“平时不会打我,搞点小动作,泼水什么的,遇到了就骂骂我,我当没听见……”
公冶要被这孩子愁死:“这事怎么能自己硬扛?他们都对你动手了,和老师反应不成,录个证据找警察都行,学校必定会对施暴者给予处分,也要和家里人及时沟通,你父母知道你在这里的遭遇吗?”
邓烟雨摇了摇头,她有意瞒着,搬出寝室也扯了个“我想提前体验一下步入社会是什么感觉”的荒唐由子。
公冶盯着不愿抬头的她,面容浮起一丝痛色:“就任由他们欺负?”
仅此一句,沉重得她答不上来,过了许久,她恍惚地说:“狠不下心。”
公冶不解地皱眉。
“那两个女生,还有一个今天没来……我看见她们就狠不下心。”
“为什么狠不下心?”
“她们刚开始不知道我是灯港人,只当我外地来的,对我非常照顾,大一时带我逃跑操,晚自习偷偷塞我吃的,我痛经了会帮我打热水带饭,大冬天的吃爆辣火鸡面吃出急性肠胃炎凌晨一点送我去医院,晚上熄灯以后讨论着谁第一个嫁出去……可是,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比起一瞬间的翻脸无情,失去友谊的孤独与苦痛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折磨,让邓烟雨更加难以忘怀,她泪水决堤:“我忘不了她们对我的好,可我知道我再也做不了她们的朋友了。”
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掉落,她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冶最怕女孩哭,惊慌失措掏兜找纸巾,没找到。
他尴尬无比,傻站了半天,说:“庆威凤不是你朋友吗,你也可以和她一起吃火鸡面……”
不等公冶说完,邓烟雨“呜哇”一声扑进他怀抱,脸蹭着他里面的白短袖,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
公冶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对面有人路过,一个戴金链条的好事大哥瞅这儿动静颇大,非要过来问上一问:“咋啦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