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秒针竖直,八点。外边的天早已黑透,夜幕巨大地浇铸下来,压灭城市一片如海的璀璨光点。冬天的空气吸入鼻腔,好冷。
无名的不安感涨上心头,公冶加快脚步,上车启动,直向满月区开。
上弦街不长,从高空俯瞰下去,仿佛是绚烂画卷里的一滴墨迹,罪恶的触角每到夜晚,就要忙不迭地往这张温床上滋生。
“晓月公寓……是这里吗?”一贯冷静从容的他在认路这件事上难得露出生疏的表情,两旁除了房子便是房子,长得千篇一律的歪瓜裂枣。熊队说公寓大门前有三层小台阶,一盏昏黄的壁灯照着,很好认。
开玩笑,我是瞎了吗?黑咕隆咚的在哪啊?公冶一边龟速十迈开,一边佩服自己当初居然可以迷路到这里。
他在熊队那要到了邓烟雨的手机号,索性靠路边踩住刹车,拿过副驾驶上的手机,拨通她的号码。
嘟……嘟……嘟……
公冶的脸色在这漫长的嘟嘟声中肉眼可见沉了下去。
接电话,拜托。
他心跳不由自主放慢,原本无欲无求还带点消极的内心想法也从“我不想再迷路了”转变到“你千万不要出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划破长夜,撕裂寂静,砸在他极度敏感的耳膜上,公冶轻浅的呼吸被这一声破碎的叫喊残暴不仁地揪住,瞳孔骤缩。
是她,即使恐惧让声线扭曲得变了调,但他确定就是她的声音。
挂挡,拉手刹,拧钥匙熄火,嘭地甩上车门,他翠绿的利眼在暗夜中如水洗的刀刃雪亮,已经锁准声源的方位,在斜前方五十米左右。他狂奔过去。
“不要!不要过来!!!”
邓烟雨纤弱的手腕两指可捏,这样轻易折断的手腕,正被一只青筋鼓跳的粗暴巨手死握着,她发了疯地捶打这个从床底下爬出的高大美食家,他热辣的气息喷洒在她温香的头发上,埋头去嗅她的耳朵。
“走开啊啊!!”邓烟雨一巴掌朝他下颚扇去,或许是扭到脖子了,他痛得闷哼一声,邓烟雨趁机推开他,飞快往门口跑,下一秒却被他扯住弹性很好的睡衣轻轻松松拉回来,往月光倾泻的地板上垃圾似的一丢。
邓烟雨肩膀撞到书桌,摔滚在地,牵动了腹部的旧伤。
他站在阴影里,看得很愉快。
“啪啦”——手机坠在眼前,屏幕亮着,有一通陌生未接电话。
不管是谁,她要打通一个电话,不管是谁!邓烟雨急忙伸手,手机却给一只脚踢去了月色里,她慌不择路朝前爬,用劲去够,只差一点,指尖还没够到那一点月色,脚腕就被热意黏腻的巨手钳住,往后一拖。
女孩无所遁形地暴露在眼底,衣服快撩到邪恶的位置,他胸膛里有只饿兽急不可耐叫嚣着,千奇百怪的念头冲昏神智,手裹着无限温暖,慢慢上移掐住她舒服的腰肢,乌绿眼睛几乎喷射出火:“别喊了,我马上完事……”
“滚开!你滚开!救命啊啊!妈妈——妈妈救我!”
睡衣扣子颗颗崩开,他在挑哪处好下口。邓烟雨哭喊着母亲,无人回应,她被膝盖抵住胸口,一口气顺不上来,冻出的清水鼻涕浓浓噎着嗓子。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的?
什么都没有停下来,这场侵袭铺天盖地,穷凶极恶,她怕得痉挛,惊惧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麻木。
快点结束吧。
她不愿再记起被吃的恐怖经历了,比起苏赞玩弄式的袭击,这一次,她濒临透支,撑不下去了。
“让我碰碰,好吗?”
美食家并没征求她的意见,说完就往漆黑的地方拽去,邓烟雨的肩背隔着布料在木地板上磕碰摩擦,她不想放弃,翻身死死抓住桌子脚,乌发凌乱,带泪的双眸望向窗帘不曾遮住的阳台。
那里月光洁净,那里一世安稳。
“公冶……”
“公冶警官……”
黑暗爬上她的身体,吞噬之际,她嘶哑地,低低地喊出这无望的最后一声。
于是,一道身影,如期而至闪进眼底。
他是跳上来的,七楼,稳稳踩落在阳台的护栏上,外套敞着,里面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耳机线迎风翻荡,整个人看起来被气流刮得很乱,绿意盎然的眼眸里没有饥渴,没有歹意,没有她惧怕的那些阴暗病态的东西,只是那么淡然纯净地望着她。
可这一次,他再也不淡定了。
而看到他,邓烟雨宁死不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