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解被这一眼看得心下发怵,但还是勇敢朝里走去,站定在办公桌前,向他汇报:“宿总,周董约您下午四点在楠溪会所见面,他说想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李解说的周董,是周秦远的父亲,周正章。
周正章是周氏现任董事长,生了两子一女,大儿子周卿迟和小儿子周秦远分别就职周氏海外和国内集团,两个人的头衔虽然都是总裁,但头衔背后的含金量却天差地别。
周秦远空有国内总裁名头,可圈里生意场上的都知道,周氏在国内的生意往来,最后都要经由周正章拍板,才能执行。
对比自家大哥,周秦远从进公司就憋着一股气,在公司做事比任何人都卖力,任何事都亲力亲为,誓要让自家老子对自己高看几眼。原本他都促成了几笔生意,还在势头正热的京市文创园里分了一杯羹,周正章也在所有人面前真心实意的夸了他好几次,甚至还有了给他放权的苗头。
周秦远志得意满,对接下来的商业计划势在必行,还在生日那天特地去了趟雍和宫,祈求佛祖保佑,让他未来一年的成绩能够超过自家大哥。
可前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他命里带衰,运气给一下子用光了,好几笔生意都要签合同了,但合作方都纷纷临了反悔。
一次两次还好,但半个月以来,周秦远做什么什么不成,不是今天这个说不合作了,就是那个说暂时不做项目了……
周秦远被气得大冬天上火,满嘴口腔溃疡,每天只能干嚼冰块,大骂雍和宫的佛收了钱不办事,欺骗单纯信徒。
周正章每次看到他还吹胡子瞪眼,好像他真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最后还是周卿迟提醒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别人暗中给他使了绊子。
这句话点醒了周秦远,他让人去查,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宿时信身上。
也确实如周卿迟所说,宿时信给他使了绊子,那群信誓旦旦跟他说“真没法合作,下次一定,我也觉得太可惜了”的人,全都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跟晟远签了合同。
周秦远知道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每天在家里跳脚。可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是宿时信截走他的客户,他也没胆去找对方问罪。
就连在家里骂人出气,也要记得提前把窗户关紧,窗帘拉上,就担心隔墙有耳,那些话被宿时信给听了去。
然而,这还不算完。
接下来的半个月,宿时信彻底不装了,直接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周氏集团在国内的业绩一个月内直接下降了十个百分点。
周秦远也从开始的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到最后半死不活,心灰意懒。
简而言之,麻了,也佛了。
因为宿时信已经很干脆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太明显,那就是:
你,周秦远,以及周秦远背后的周氏集团,惹到我了,我真的很不爽!
打又打不过,唯一的出路只有装孙子求和。
所以才有了今天周正章亲自赔礼道歉的事,毕竟周秦远还没有资格来和宿时信直接对话。
宿时信垂眼,继续看电脑上的资料,问道:“关于陶瓷工厂的项目,进度怎么样了?”
“我把方案交给刘部长了,陶瓷非遗文化宣传一直都是国内重点项目,刘部长看了后也觉得很好,问题应该不大。”
“别给我这种含糊其辞的答案。”宿时信没有耐心了。
李解赶紧说道,“刘部长说会考虑,但还要和其他人商量讨论,我待会再和他确认一下,今天下午三点前给您答复。”
“出去吧。”
李解想要立刻走人,但还记得周董的事,硬着头皮问道:“宿总,那周董的饭局……”
宿时信沉默,随后说道:“准备一份礼物,贵重一点的,下午我会准时赴约。”
“好,明白。”李解说完,便立刻退出办公室。
只是关门的时候,再次看到宿时信的视线移向一旁的手机屏幕。
下午四点,楠溪会所。
宿时信一进门,等候多时的周正章立即迎上去,“时信,好久没见你了。”
“周董好,让您等这么久,是我失礼。”宿时信脸上挂了抹温和笑意,客气说道。
“你失什么礼,是我来得太早了。”周正章比他还要客气。
两人寒暄几句后,周正章连忙请他坐下。
双方都知道这顿饭局的目的,周正章也不跟他绕弯子,刚坐下没几分钟,便将一旁站了许久的周秦远敲打一番。
“时信,秦远还太年轻,平时鲁莽惯了,说话做事没脑子,要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做了些蠢事在你面前丢人现眼,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周正章说完,周秦远也赶紧躬身道:“宿总,我向您道歉,是我错了,真的对不起,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宿时信看着他,唇边笑意浅淡,看不出意味。
周秦远举起桌上酒杯,“这杯是我敬您的,您大人有大量,我在这给您赔罪了。”
说完,他便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这牌面已经够有诚意了,就算是有再大的事,这一杯下去,也该翻篇了。
宿时信也深知其中的道理,况且,他必须承认,对付周秦远,以及他背后的周氏集团,纯为泄愤。
那天他只是在和刘立扬谈事的过程中,碰巧看到了周秦远,然后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周秦远在饭局上说的几句话。
接下来的事,仿佛全不由他理智做主,他就那样朝周秦远出了手。
他明确知道,他愤怒的源头不在这里,周秦远不过是做了他宣泄情绪的工具。
然而一个月过去,他的情绪似乎还未好转。
在心里叹了声气,宿时信客气道:“周董,周总,你们说这话就太严重了,我想这其中不过是一场误会。”
这话一出,周正章愣住,周秦远也愕然,他都要准备再来二两老白干了。
宿时信朝后看了眼,李解连忙把手里东西呈上,打开,是一副明代真迹字画。
这幅字画的价值,足以弥补这段时间以来周氏的全部损失。
“周董,歉意我收下,这幅字画也请您收下。”
周正章本意就是来道歉,宿时信已经顺着台阶走下去,还这么给面子,他还能说什么,忙不迭的接过那副字画,笑道:“时信,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您客气。”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抢客户抢资源的事,倒是让站在一旁的周秦远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想到最后,不由暗骂道:
操,要是宿时信这么好糊弄,那他这一个月上的火,干嚼的冰块到底算什么!
饭局结束后,彼此笑着告别,周正章将宿时信送上车,搓了搓手,说道:“时信,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聊聊接下来的合作。”
宿时信闻言,看向楠溪会所门廊下早就挂上的红色灯笼,快要到元旦了。
他目光微顿,缓声道:“接下来我都不在国内,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线上联系。”
周正章自然问道:“你要去出差啊?”
宿时信摇头:“不是,我要去纽约。”
周正章疑惑,好端端的去纽约,不是出差,那是去做什么?
他这样想着,便也就问出了口。
宿时信静了片刻,然后解释道:
“我太太在那边念书,我去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