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交换愿望!”
“阿川!”九掣看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人,下意识地想藏起锁骨下插着的刀。
可是已经迟了。
陆昀川盯着九掣没入皮肉半寸的镇刀,嘴唇不自觉地轻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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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挑起指尖,整只手柔若无骨地撑到下巴处,看向左忘:“他当时叫你——阿川。”
阿川。
左忘想起幽冥谷后山那次,他昏倒之前,恍惚听见贺晚喊了声“阿川”。
他转向贺晚,声音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阿川?”
贺晚看着左忘的眼睛,心猛然一沉,那双眼像两汪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他倒宁愿左忘大声诘问,哪怕是说些重话他也愿意受着。可现在……
平静之下覆盖的,是彻底的心凉还是从始至终的不在乎?
不管是哪种,他都接受不了。
“左忘,”贺晚伸手去拉左忘,“阿川是你,左忘也是你,从始——”
“‘阿川’,全名是什么?”
左忘没从贺晚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但也没回握,僵硬的石头般任由贺晚握着。
“……陆昀川。”
“陆昀川,”左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曾属于自己的名字,但并没有哪怕是一丝的熟悉感。
所以他一直苦苦追寻的那段缺失的记忆并不属于左忘,而是……属于陆昀川。参天古树下的二层木屋,屋檐下坠着流苏的木牌,摆着松雪酿的小矮桌,还有那抹绯色衣衫……都属于陆昀川的记忆。
“陆昀川和九掣?”左忘知道贺晚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贺晚深吸一口气:“……是。”
糸回到那张铺了绒毯的木榻,侧躺下,一条胳膊撑起头看着两人,眼里满是戏谑。
“据说——据说,九掣经常和一个魂灵在鎏水涧出双入对——”
原来秦久怡说的那个与九掣出双入对的人是自己。
多讽刺。
“忘川边上第一次见时,你说你叫贺晚,可我几天前才知道‘贺晚’不过是’九掣’的一层外衣。”
“我不是——”
左忘的声音像被抽走了中间木料剩下的干树皮,无力,干瘪,下一秒就要碎成齑粉一般:“‘左忘’二字是当时师父拿千字表让我自己选的,我有记忆以来这两个字一直是我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可现在你告诉我,我原本叫陆昀川。”
“贺晚,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让我一个人在现实和虚幻里挣扎,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那身绯色衣衫是我幻想出来的,你看着我像傻子区分不了现实里的你和虚幻里的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没有,左忘,不是,你眼前的是我,你见到虚幻里穿绯色衣衫的也是我,九掣是我,贺晚也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名字都并不重要……”
“从始至终都是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告诉我你是九掣,告诉我我是陆昀川,告诉我我和你一百多世以前就认识!”
“贺晚,”左忘仿佛全身力气都用尽了,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喉间吐出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垂着眼眸看洇湿的地面,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那么虚幻,好像从进了糸水的那一刻就陷入了一场梦,一场虚假的梦。
贺晚张着嘴,几经闭合,却什么都没说。
左忘轻轻抬起双眸,看见贺晚欲言又止的神情,苦笑一声,“贺晚,不,九掣,我不想知道了。”
他转向糸,“故事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糸挑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葡萄的光面上反射着黑红参半的指甲颜色,影影绰绰,像一幅油画。
“急什么,故事还没讲完呢。”糸将葡萄放回盘子里,起身,指尖朝贺晚勾了勾,“九掣大人,你和——”糸指尖在空中划向左忘:“你和陆昀川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听故事,总不能只能一半吧。
“前因,后果,相识,相知,到最后——相离,说书人讲话本的起承转合,你也只不过挑了个‘承’来讲,讲故事,合该讲得圆满些。”
贺晚转头看左忘,但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目光。
“能让他先走吗,你听故事,我给你讲。”
左忘先开口了:“九掣大人,怎么,这故事我听不得?”
本来想走的,突然觉得应该听听陆昀川和九掣的故事,他意识到,自己对脑海中曾出现的那些幻像,仍旧有执念。
贺晚回头,见左忘依旧没有看他,一颗心从寒冬腊月的湖面沉到了湖底。
糸捏着娇滴滴的女声笑了几声:“故事,自然要大家一起听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