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不知道这股情绪是什么,焦急,心悸,渴求,难过,还是其他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左忘自认算不上博古通今,二十八星宿他能不能说全都是个问题,更遑论划分九野,可刚刚……
“这左大人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自己记不清很正常!接下来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你看这头顶星河,亿万年的光阴,光年尺度上的距离,在这些面前,我们都不过一粒尘埃,一把洒进去,渣都找不着。有时候我们执着的一些事,哪怕绵延几百世,可放到宇宙尺度上,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以,人生,啊不,鬼生,重在及时行乐,该吃吃该喝喝,今晚没吃到的青粥鱼我明天给你补上。这鱼要提前拿葱姜水去去腥,再切花刀,拿粳米冷水下锅,除了盐和花椒什么调料都不加,等烫到三分熟的时候,再……”
左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青粥鱼的做法了,他忘了刚才自己试图要想什么,现在脑海里竟然全是青粥鱼,绵稠浓郁,米香裹着鱼的鲜味……
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眼皮,周围的抱枕松软温暖,像跌进了一团棉花。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很淡,有一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可闻着这个味道就觉得很安心,外面的一切纷纷扰扰都好像隔绝了,意识开始沉睡。
第二天,窗外飘进一抹槐花香的时候,左忘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身上压着什么东西???
左忘伸手在鼻根上揉了揉,然后起身。
???
他睡在床上?而且还是贺晚房间?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只有自己一个。
身上被子盖得严丝合缝,上面还摞满了抱枕——怪不得刚才觉得身上沉甸甸的。窗帘还没有拉开,屋内依旧漆黑一片。
左忘叠好被子,将抱枕整齐地堆到床上——一整张床的领地几乎被侵占完了。贺晚平时吧这些抱枕堆哪儿?他平时睡觉也是这样把抱枕全摞身上,还是全压到身下?还是把床留给抱枕,自己睡地上?
思考了半天没思考出贺晚的睡觉方式后,左忘果断抛开这个问题。
“你言而无信!”院子里,唐眠的咆哮没有一丝威慑力,反而带着几分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能怪我吗?我说晚上做可也没说晚上几点做啊,那我大半夜回来要做的时候你都在梦里吃了不知道几碗了,我就算做了你也吃不到啊。再说,这大早上的,我早起了两个时辰不就是为什么做这锅青粥鱼吗,你睡醒就吃,还吃出理了。”
“我这不是……师父!”唐眠觉得这次战争即将以自己的失败告终,于是急忙将这个悲惨的结果扼杀在摇篮,不,学步车中。
左忘闷声应了句。
唐小眠同学像卖保险的似的,摆出一个非常完美的职业微笑,热情却不谄媚,亲切而又和煦,以此来请师父落座吃饭——虽然饭不是他做的,但凳子上的灰是他擦的啊。
然而,他看着自家师父下楼的方向,感觉一记天雷直挺挺劈到了他头上!
“师师师师师师父,你怎么从从从从……这不是贺晚屋子吗?”
“小心些,碗要打了。”左忘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
唐眠回头一看,碗底小半边悬在桌沿外边。他忙把碗往里边推了一寸,再回头时,左忘已经坐到了桌前。
“唐小眠同学,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我在灶台口守了两个时辰才做出来这么一锅,现在你却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芝麻粒小事,还差点打碎一个疑似景德镇的碗,碗里还盛着我熬了两个小时的粥!”
唐眠看着风轻云淡的师父和咋咋呼呼的贺晚,好像……也没什么事……
何况——青粥鱼再不吃就要凉了!
于是唐眠果断决定刚才的小插曲就当是在梦里梦到的。
等早饭在一片和谐祥和的氛围中吃完后——主要是因为唐眠专注于吃饭顾不上和贺晚掐架——左忘伸出手,在唐眠、贺晚二脸疑惑中说:“聚灵佩。”
本来出了魇界就该要回来的,可左忘贵人多忘事,现在才想起来这茬。
唐眠打了个饱嗝,丢下一句“我去找找”就奔向了他的房间。
以唐眠同学房间的凌乱程度,估计得找到中午了。
左忘看着自家徒弟背影一声叹气,然后转向贺晚。
“找不着了。”贺晚手里绞着片树叶,头也不抬。
“你这话……怎么说的理直气壮的?”
“哪里——”
贺晚抬头,目光斜斜睨过来,一双桃花眼深情的恰到好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在看红纱帐里的情人,可据左忘观察,贺晚这双眼看什么都是一般深情,他看人、看草、看花,都是这样,别无二致。
虽然知道,但左忘还是觉得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的偏过头。
“其实本来还想着如果左大人不记得,我就不还了,毕竟能留下来做个念想。”
左忘眼皮重重一颤。
“但可能是出魇界那天场面太过混乱,没留神掉在哪儿了,出了魇界就找不着了。左大人,对不住。”
左忘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贺晚已经说完了。
“没——”左忘的声音带着点嘶哑,他咳了一声,恢复了正常,“没事,一个聚灵佩而已。”
说完,左忘起身上了楼。
如果让他从背后看,会发现自己的背影有一点……狼狈。
而此刻的贺晚却不这么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消失在木门后面。
他手里摩挲着一枚透着莹莹光泽的玉佩,颓然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也许,这将是你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