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久怡的“找”其实是委婉的说法了,这一带是她的辖域,左忘要从这里带走魂灵,相当于抢了。
放在以前,她巴不得辖域里魂灵少些,谁不喜欢清闲!
但现在不一样了。
秦久怡看着唐眠,又微微侧首看了看商柒,同为人师,她顿时明白了几分,但又不知道左忘为什么这么急切。
她语气软了三分:“可又不急在这一时。你又不像我,何必……”
“我和你是一样的理由。”左忘打断了秦久怡的话。
秦久怡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左忘所谓“一样的理由”是什么。
大限将至。
她眼底闪出一抹惊诧:“你也……?”
但她没继续往下说,是啊,都会有那一天,她又怎么会觉得左忘会是例外呢。
可能是左忘那极其特殊的体质,以及每次进魇界、清鬼域之后的的毫发无损,让人想象不出他的那一天到来会是什么样子。
也因此会忽略了原来他也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秦久怡突然想到好久都没见左忘渡魂灵进魇界渡灵了,其中缘由估计不只是左忘自己说的“嫌麻烦”。
“好,那这个姑娘你带走。”秦久怡恢复了原本张扬的神色,指着鬼差旁的女孩对左忘说。
“我两个都要。”左忘从远处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左忘,过分了!”秦久怡扔了那套礼数客套。
“他,我也要。”左忘指了指一旁看戏的贺晚,声音没有起伏,却透着几分不容置喙。
这话单拎出来听带着几分暧昧,但现在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没人注意到。
秦久怡本来舒舒服服坐着躺椅上,现在却觉得这躺椅哪哪都硌的骨头疼。
贺晚:“两位好好讲嘛,伤了和气可不好,我知道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神明爽俊,……”
左忘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别是话本听多了吧?
但转念一想,他的年代里听话本这种事应该灭绝了。
“——才高八斗,温润如玉,到哪儿都是耀眼的存在,但两位如果因为我闹的不愉快,我是会很愧疚的……”
秦久怡原本冲着贺晚那张脸还对他很有好感,但现在……
好好一个魂灵怎么就长了张嘴。
虽然说人要有自知之明,但这位的自知……有点过头了吧?
秦久怡看着左忘,和对方眼神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
打也打不过,气势上又输一截。秦久怡怨气和怒气快从头顶溢出来了,但又不敢随便发泄。
商柒看见他师父掌下快被捏碎了的躺椅扶手,暗叹一声,待会儿回去之后自己又要当出气筒了。
秦久怡重重地吐了口气,驱散霉气一般挥了挥手,“算了算了,都让给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后,秦久怡起身要走。
左忘:“多谢。对了,”他声音沉了沉,“最近墟渊阁的那帮老头又在搞事,凡事小心些。”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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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秦久怡,左忘抬头看了眼天:“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说完也不顾眼前头顶冒问号的几位,转身就离开了。
冥界的天虽然一直是一个颜色,但在这里待久了的都会对时间有一种特殊的感知。
唐眠看着自家师父散着寒气的背影,开始给面前两位发懵的魂灵解释。
别的不说,在领悟师父潜在意思这一点他还是有几分机敏的。
“你们两位过不了奈何桥,是因为你们心中尚有前世未竟的执念,渡灵师会给你们渡灵,然后无牵无挂的过桥。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一晚,魂灵在冥界是没有饥饿感和困感的,但你们刚——”
唐眠要说“死”,但又想到师父说过不要轻易在魂灵面前提这个字,于是舌头绕了个弯:“从‘上面’下来——哦,我们冥界都这么说你们那个世界——可能还不太适应,所以你们先吃顿晚饭,再睡一觉,明天好上路。”
他说完,感觉“上路”听起来怪怪的,但又想不出别的什么措辞,于是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们可以到这个客栈睡一晚,但条件……一般。或者如果你们‘上面’的亲人给你们烧的纸钱多的话,也可以去后面镇子,那里繁华些。”
两位鬼差听完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之后,就离开了。
走到客栈门口,鬼差10036想起了什么——他确实见过贺晚!
就在几天的客栈门口,就在熬着孟婆汤的大锅前,他亲眼看着贺晚喝下了一碗孟婆汤!
客栈门前每天来往魂灵太多,按理根本不会记得某一个魂灵长什么样子。但就像贺晚自己说的,他那张脸,看一眼,很难不记得。
阴风打着旋送来一片槐树树叶,周围寂静无声,远山的轮廓悬在天际,模糊而森寒。
鬼差突然想到了冥界某个传闻,打了个寒战,哆嗦着裹起衣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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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眠深吸一口气,朝着镇子的方向走。
通往镇子要穿过一片林子,林子里一棵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
冥界的天本就不怎么亮,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下显得更加昏暗。好在树下有些植物发着荧光,才不至于看不清路。
虽然这条路唐眠走过很多遍,但还是忍不住腿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