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方娘从背后取下大刀,风一吹便将裹刀布垂落,大刀在月色里发出青红色的光。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喊到三,你就和我反方向跑,知道吗?”
“我是个男人,怎么能丢下一个女人!”达木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要死一起死!”
风在夜中卷起了黄沙,视线有些模糊。
她呆呆看着达木,记忆猝然浮上来,猛烈地撞击她的心口。
她好像看见李三粗了。
也是在这样的荒漠,这样的围剿,他背着她,说可以一起死。
从前,她不知道他说出的话有多重,现在知道了。
“走。”她下了最后的命令。
“可是——”
“不要啰嗦了,再啰嗦我连你一起杀,走!”
骆驼跑的很快,沙匪已经逼到眼前。
她单掌排开达木,青雁弯刀在半空一展,发出猎猎嗡鸣。
谁知还未进入一场厮杀,就先生变故。
沙坡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踏沙声,紧接着几匹通体黑色的高头骏马俯冲下来,先行冲散了骆驼群,掀翻沙匪。
来人均是一身黑,脸上带着一个平板似的面具,手中持的无不是刀剑长枪。
中原人?
她该走了。
佟十方一刀斩落身侧的沙匪,夺下一头骆驼,将达木提上骆驼背便奔出这片沙丘。
跑出去数百米,达木还在心有余悸的向后张望,“那些人是不是黑吃黑。”
“世道乱,不好说。”
他沉默了片刻,又叹:“这次损失惨重,人跑没了,骆驼没了,盐砖也没了,要赔钱给货主,这笔钱不知道向谁要去。”
佟十方并不共情,只淡淡回,“命重要。”
风沙忽然大了。
西北的黄沙像是被猛兽惊扰,成片地卷起,呼啸着从沙丘上倾斜扑下,天地顷刻变得无比混沌,连月光都被吹得支离破碎。
风刃极猛烈,细沙隔着布打在脸上还是如针刺一般,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佟十方带着达木快速钻进一片沙丘的背风处,二人各自用黑巾包住头,蜷缩在骆驼身侧,等待着风沙过去。
一时间,风沙成了这片黄沙上的妖魔,天地间只剩下呼啸声。
一点马蹄声突然自远而近,迅速的碾碎风声。
佟十方警觉地抬头看去,是刚才袭击骆驼群的那些人。
他们牵马靠近,显然也想过来避一避风沙。
达木有些惊慌,“那群人来了!”
“别慌,风沙正大,谁也做不了什么。”
说话间,她迅速将青雁弯刀摘下,埋入身侧的沙子下。
随后她将衣服裹紧,整个人蜷缩成黑色的一团靠在骆驼身侧,嘱咐道:“如果他们问起来,就延续你刚才的说法。”
“什么说法?”
“说我是你阿娜尔。”她头沉下去,不再说话。
马蹄越来越近,那群人骤然停在二人不远处,沉默着安抚自己的马匹趴下,然后盘腿坐在马身边。
风沙还在呼呼的吹,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直到他们的骆驼突然发出一声怪叫,那群人不由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起身率先走了过来,在达木身侧坐下。
“这头骆驼是刚才那帮沙匪的,刚才被袭击的就是你们吧?”
“对。”达木瞄了一眼那人腰间,没有刀剑,不由镇定一些,“我们被他们抢了骆驼和盐砖,抢回来一头骆驼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那人朝不远处的同伴挥了挥手,道:“拿来吧,盐砖是他们的。”
达木见他的几个同伙当真把装着盐砖的几个袋子从马上卸下来,放在他脚边,不由欣喜,“你们是好人,我们还当你们也是沙匪呢。”
对方虽戴着面具,却似乎笑了笑,他将目光落在团缩在骆驼另一侧的佟十方身上,,“怎么带着个姑娘在沙漠里跑?这样很危险。”
达木笑笑:“这是我阿娜尔,跟我一起来做生意的,谁知能碰上这等事。”
“谁知?”对方笑,“大漠里不是经常出没沙匪和狼群吗?这里很危险,你会不知道?”
“哦。”达木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紧张却努力维持镇定,“以前听说过,但没遇上过。”
对方又笑了笑,“你们跑驼队做买卖,不带防身武器吗?”
“哪能不带,就在这——诶?”达木往腰间一摸登时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才被方娘拿走了。
“你在找这个?”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举在他眼前,“是你的吧?”
“啊对对!”达木有些慌,“我刚才丢出去了,忘记了。”
那男子盯着他的手默了片刻,将刀掉个头,万分礼貌的将刀把递给他,“你丢的?”他微微侧头,再次看向缩在骆驼另一侧的佟十方。
“当然是我,她一个女人怎么会这个?”达木正要接刀,那男子握刀的手却向下一沉。
他突然站了起来,往骆驼另一侧绕,但却没有冒犯的靠的更近,只是停在了佟十方面前三步远的位置,“我能和你妻子说几句话吗?”
达木为人耿直,正想直接回绝,可一个“不”字刚脱口,那男子便侧过头来,显然在看他。
对方明明戴着面具,但达木却觉得对方的目光直端端的戳了过来,把他的话堵回了喉咙。
虽然看不见那男子面具下是什么表情,但总觉得让人生怯。
“我的意思是,也不是不可以——”
他话还没落地,佟十方便动了动胳膊,缓缓坐起身来。
她无声的用手比划了几下,达木立刻会意,“——这是我阿娜尔,是哑巴,她不会说话。”
那男子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坐下身来,抱歉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他又问:“你们从哪儿来?要去哪儿?”
“送货,我们是骆驼队的。”达木拍了拍盐砖,“我们要把这些上好的盐送到雁门关边上的黄风镇。”
“雁门关?我们对那很熟悉。”他点点,突然又看向佟十方,“那里有个白鹿书院,你们去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