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裴漪的血渗到地上,鬼物纷纷避开。
他把秦裴漪的脸拢进胸膛,感受到胸口被泪水浸湿。
他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风凌厉的吹着,脸上刺痛,伸手摸,只碰到一片冰冷。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被风吹散温度。
他割的浅,伤口的血很快的不滴了,鬼物聚集过来重新阻断路,他只能掐着秦裴漪的手臂,向伤口挤。
疼。
伤口被外力强行裂开的感觉甚至比割时更难受。
他无法挣脱。
胸口被彻底浸透。
他突然想起来,秦裴漪也不过是个孩子。
前世秦裴漪死的时候,也不过八岁。
连母亲留下的发簪都盘不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鬼物让开一条路,让他抬头就可以看到尽头的蝣粟。
那么相似,仿佛秦裴漪早站在那里等他很久了。
“看,你还是亲手杀死了你的爱人。”蝣粟挑眉说。
“能杀了你,牺牲什么我都无所谓。”荆牧芜说,声音被风吹乱。
“是吗?”红伞落下,镰刀劈过来。
荆牧芜抱着秦裴漪躲避着蝣粟的攻击。
蝣粟的攻击比起之前束手束脚了不少,像怕是伤到荆牧芜怀里的秦裴漪让长生锁力量外泄。
鬼物失去控制,没有目标,见人就杀。
“所有人员向后方撤退!”流潇锦说。
“栖毋!栖毋!”安媉被浮尘宗的人拦着看向一个怪物。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怪物从一个卜星监的弟子尸体上拔出尖刺看向她。
“栖毋!我是安媉啊!我——”
尖刺破开她的肚子,内脏流出来。
怪物举起尖刺,上面插着她的肝脏,伸出舌头舔进口器中。
她相依为命的最好的朋友,死了。
她还记得栖毋死前,挣扎想去握她的手。
安媉无力的倒下,眼睛还看着怪物。
朋斩友,妻亡夫。
流潇锦和一众浮尘宗的老人组成人墙,挡在后方前。
“师父!师父我——”元止戈被流潇锦扔到后方。
“元止戈!”
“是!师父!”元止戈下意识回应。
“即刻起,接任浮尘宗主一任!”
流潇锦说完,转身不再看元止戈,带着人墙的一部分冲进怪物群。
“师父!”
“宗主!不可胡闹!”人墙拦住元止戈。
流潇锦的身形很快就淹没在怪物中,元止戈第一次发现,他一直以为很宽阔的流潇锦的肩膀是那么单薄,好像多承一点担子就会垮掉一样。
元止戈看着流潇锦消失的地方,身体靠着人墙,无力的跪坐在地。
师长弃幼徒,白发送青丝。
镰刀的攻势越加急促,甚至开始自乱阵脚。
荆牧芜看准蝣粟一个疏忽,照江顷刻出刃,放开怀中的秦裴漪。
秦裴漪迟钝的低头,看向胸口的剑。
他锻造的武器刺在他自己胸口。
血淅淅沥沥的顺着刺出后背的照江剑刃滴到血涂阵中。
他依稀听到了照江在哭。
一把武器怎么会哭呢?
他抬头,视线模糊。
原来哭的人是他呀。
蝣粟顿住,眼睛瞬间瞪大看着荆牧芜捅穿了秦裴漪。
血溅到荆牧芜脸上,溅到眼睛里,一片血红,干涩的疼。
秦裴漪看到聘齐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被溅到了眼睛?
眼泪断线,混着血流下去。
荆牧芜松开拽着秦裴漪领子的手。
在重力作用下,秦裴漪从照江上滑下去,跌落在血涂阵中。
他的眼睛还朝上看着荆牧芜。
脖子一疼,然后是凉凉的感觉。
秦裴漪抬手摸向脖子。
荆牧芜看着秦裴漪的脖子上出现血线,看着秦裴漪抬手摸去。
身子还撑在地上,头朝后掉去。
人高的血柱从断裂的横截面喷涌出来,顷刻染红了天地。
断首而亡。
巧工阁少主秦裴漪秦少游,卒年四十五。
无头尸躺在地上,头咕噜噜的滚出去,头发沾了自己的血,缠成凌乱的一团,面容埋在乱发中,看不见神色。
蝣粟落到地上,眼睛瞪着荆牧芜。
“疯子。”
火苗冒出地面,鬼物沾了一点就熊熊燃烧起来,血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
鬼物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却熄不灭身上的火,烧尽血肉,烧穿骨头,直到连灰都散去。
千面人树上烈火燃到天际。
火烧的旺起来,淹没了蝣粟,淹没了整个血涂阵。
荆牧芜落到地上,站在阵边,抬脚想迈进烈火。
血涂阵外围的鬼物烧干净了,范围收缩,火只燎破了他的衣角。
形式反转,阵外落单的鬼物被人群围起来猎杀
阵中火高燃,与阵外对比鲜明。
阵外全是牺牲的尸体。
千面人树燃烧着,睁开一只巨大的红眼看着荆牧芜。
烈火燃到红眼,红眼却未闭上,直到烧焦。
没了蝣粟支撑,血涂阵迅速收缩,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一片干净。
千面人树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棵变成焦炭的树,扭曲的伸着枝条,仅剩的火星一闪一闪的,枝条断开。
风吹过,炭化的千面人树坍塌成为一堆灰烬。
什么都没剩下。
荆牧芜脱力的跪坐在地。
一片废墟中,他连收尸的权利都没有。
战争结束了。
他的爱人死了。
压抑的哭声从废墟中飘出来,直到变成嚎啕大哭。
荆牧芜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肩膀一颤一颤的。
深秋天气凉,雾气从地下翻上来,浸透衣衫,彻骨的冷。
失孤的大雁在哀嚎,为他死去的妻子与早亡的孩子。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