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刀的眼里终于有了波动。
不再是沉寂一片的傀儡。
千面人树伸出一支树枝向分刀。
枝头尖锐的对着秦裴漪。
既然有了独立意识,那就回收融合,消掉这个意识。
尖利的肉刺穿分刀身体。
秦裴漪顿了下,迟疑的低下头看胸口。
穿胸的疼痛一比一的反馈到本体身上,却阻拦不住本体的任何行动。
肉刺生长,很快包裹住秦裴漪整个人。
他不想死呀。
娘亲,他不想死。
他不是蝣粟。
娘亲只认秦裴漪秦少游这个名字。
娘亲还在等着他。
他不能让娘亲找不到他。
娘亲等了一百年,终于能等到他了,他不想让娘亲失望。
他只是秦裴漪秦少游,不是蝣粟。
蝣粟是后土遗腹,但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想见娘亲的凡人。
分刀挣扎起来。
千面人树兀的流下一滴血泪。
蝣粟突然感到久违的心脏疼。
肉树抬头。
好疼呀,好像停跳的心脏突然开始重新运做。
蝣粟突然想起他亲手掐死的那个孩子。
他是母亲,也是婴孩。
他掐死了自己。
他是秦裴漪,也是蝣粟。
他是蝣粟,也是秦裴漪。
是我非我,非我是我。
。
后土看到一颗种子。
。
剧痛让人树挣扎起来。
红球的光弱下去一瞬又恢复。
红球向后退。
箭矢随着朝前移动。
突然,红球消失,暴露出被肉枝包起来的茧和后边的肉树。
箭矢没了阻挡,一往无前的射向前方。
碰到箭矢的肉茧像碰到火的雪,刺啦刺啦的融化。
一箭穿胸。
秦裴漪被箭矢钉在肉树上。
那双红瞳逐渐暗淡无光。
终于,可以结束了。
我为我,结因果。
我围我,结因果。
肉树停止挣扎,静静垂下枝条。
箭矢化做一团火,将肉树和秦裴漪轰轰烈烈的烧起来。
这场火,烧到天际,比东边新出的太阳光芒还耀眼。
。
后土蝣粟,陨落。
蝣粟分刀秦裴漪秦少游,陨落。
羿月峰荆牧芜,陨落。
至此,天下太平。
。
空无处。
少年睁开眼。
他懵懂的看着这片空无处。
他是谁?
他不知道。
“铛——铛——铛——”铃铛声传过来。
少年起身,好奇的寻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一身白衣,长发流墨,背对着他。
好熟悉啊,他想。
白衣行动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停下,像等着他跟上去。
白衣的背影好熟悉,他情不自禁的跟着上去。
一路不知道走走停停了多久,白衣终于停下脚步。
他上前想看清白衣的脸。
白衣突然走了一步,整个人如雾散去。
他看到了白衣的脸。
轻闭着眼,慈悲祥润,渡恶渡苦。
慈悲的母亲,慈爱的母亲,渡化众生的母亲。
“哒。”母亲消失的地方,一盏铃铛落在地上。
那是他的母亲吗?
他不知道。
他捡起铃铛,轻轻摇起来。
“铛——铛——铛——”
。
土地包容万物,哺育万灵,承载万灵。
从女娲坯土造万物的瞬间,土地与万物的脐带便连了起来。
生于土地,归于土地。
这就是“母亲”。
祂看着万物熙熙攘攘的来,熙熙攘攘的去。
祂看到万灵浑浑噩噩的活,糊糊涂涂的死。
东边的太阳出来了。
祂看到万灵朝拜太阳,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土地里的种子开始生长。
祂看到万灵懵懵懂懂的问,问题祂无法解答。
既然最终必定回归土地,为何又要出生呢?
是呀,为什么?祂带着问题,叩问天道。
无人回应。
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神灵也没有答案,这个问题,本就无意义。
答案,在空无处。
答案,需要万灵自己寻找。
祂看到万灵痛苦,在未寻到答案时就急匆匆的回归母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祂接起沉睡的灵魂,带着它回到土地上,属于它的答案还未寻到。
未闻道,不可去。
随着从土地上发芽的灵魂越来越多,祂逐渐感到无能为力。
祂撇见人间疾苦,是最深最苦的难,万年不动的眼睛闭上,一滴水落到地上。
忘川,忘却疾苦,随川往去。
。
铃铛的声音不大,沉闷的响着,仿佛从万万年前隔着时间响起来的。
“铛——铛——铛——”
他看到远处的一身白衣的人。
随着铃铛的声音,逐渐消失。
只剩下他自己了。
又剩下他自己了。
铃铛突然自己动起来。
“铛——铛——铛——”
他该走了。
这一次,他还是孤身一人吗?
。
“这里还有一个!”一个暖融融的人抱起他,胸膛热乎乎的像一炉烧旺的火,暖和了他僵硬的身体。
“跟我走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小徒弟了。”
他迟钝的点头。
“幺儿,咱们走,离开这里。”
有人带他走了。
他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