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许许多多细节里的异常翻滚着上涌,一点点剥丝抽茧出那个最重要的答案。
星火点点燃于胸口,逐渐聚成梗在心头无法被忽视的心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岁檀回来有自己的考虑,岁兰也同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可鉴于她俩前后脚归家、看不懂好赖眼的嫡二姐还视而不见所有逐客令,非要掺合进人家母女情深的美好画面中,岁兰什么悄悄话都没来及跟姨娘说,只能拼命剜着岁檀,气恼她怎么还不肯走。
“我在等沈凌云呀。”
岁檀托着下巴佯装天真无邪道,“你们不要管我,说自己的就好,这人多有人气,待起来更舒服呢。”
摆明了软硬不吃,死皮赖脸打算赖到底。
岁兰深吸口气,眼见刘府的下人再次催促,也顾不得“外人”还在场,硬着头皮开了口。
“娘……”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本就难以启齿的话因为岁檀的不肯离开显得更加羞愧难当:
“您……还有私银吗。”
姨娘一惊,下意识地先望了岁檀一眼,眼见后者好像突然对手中茶杯的材质起了兴趣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拉着岁兰的袖子凑到她耳边,担忧道:
“你爹不是三天前才给你一千两吗,怎么又要啊,这都是这旬的第三次了。”
岁兰禁不住面露窘态:“刘府开销太大,娘,我……”
解释磕磕巴巴,姨娘孤疑地打量着她,秀眉轻拧,突然伸出手。
岁兰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惊恐,后撤半步,后仰身子极力想要避开娘亲的解语花。
然而这毫无防备的突然躲避似乎波及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其他部位,她的动作停滞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首先自唇边泄出一声细不可查的呻吟。
一旁专心致志研究着茶杯的岁檀忽然手指一动,指尖金光闪过;与此同时,姨娘的手挽上了岁兰的胳膊。
白茫茫一片,什么心里话都没能听到。
姨娘将信将疑地看了女儿一眼,堂外刘府的下人还在等待,她松开手,为母的本能让他选择相信。
“娘亲现在只有这些。”
这么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岁兰手中:
“倘若还需要,你跟娘说,娘去求老爷。能嫁过去不容易,切莫委屈了自己。”
岁兰浑身颤栗,似乎仍然深陷在某种恐惧中。
直到东西塞过来,她才像是刚刚回神般,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低头去看,倏地红了眼眶。
她抬头,说不出什么情绪地环视四周,终是与岁檀遥遥望过来的目光相对,在国公府的厅堂上,在天差地别的命运间,快速敛下眉,将银子收进袖子里。
“是,娘亲。”
国公府最骄傲的牡丹花垂目低眉,轻轻道。
门房再次通报刘府下人的不耐烦,再无法拖延,岁兰起身离开,姨娘拭着眼角将人送走。
作为女眷姨娘不便抛头露面,送别到内院门口便止住脚步。
然而岁檀完全不在乎那些虚礼,心血来潮地吵着非要送久别重逢的庶妹出府。
“……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姐妹俩并行到大门的前一刻,岁檀目视前方,突然道。
岁兰侧目,岁檀耸耸肩,佯装轻松:“即便你自大又讨人厌,可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高耸的国公府门头就在眼前,血脉相连的至亲姐妹站在门里,一门之隔,是三皇子妃和世子夫人的天堑。
岁兰深深望了岁檀一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迈过门槛。
府外,刘府马车已经等候多时,马夫站在车旁,瞥见人出来狠狠瞪了一眼,小声埋怨了句浪费时间。
可岁兰并无反应,高昂着头颅,一步步走上马车。
岁檀站在门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雍容华贵的金银玉器在身上叮当作响,国公府最盛开的那朵牡丹,始终骄傲如初,没有回头,也不会低头。
建成侯府马车绝尘而去,目送离开的岁檀再也支撑不住,甚至无法坚持回到内院,就这么在门口慢慢蹲了下来。
“怎么了?”
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接着更熟悉的温暖怀抱环抱住自己。
匆忙赶回的沈凌云周身还带着风尘仆仆,岁檀却像是困兽终于寻到了情感的宣泄口,重重栽入他怀中。
“沈凌云。”
脸埋进他胸膛,她死死攥着他胳膊上的衣服,那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也消不下去,让她宛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喘息:
“我一直认为错了。”
“岁兰嫁给刘世子的第三年就死了,我以为她是罹患急病,但并不是。”
内院方向隐隐传来姨娘的娇笑声,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觅得良婿真心实意的开怀。
更远处,区别对待两个嫡女却拼尽家财支援小女儿的秦国公也不会想到,即使大夏天也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下面,那些代表尊贵和权势的锦衣下,是怎样的支离破碎。
岁檀重重闭了下眼,窒息般难过。
“岁兰她……被家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