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七月,燥热的临城。
李忱然在一个月前得知父亲李才良和余问夏的妈妈滚在一张床上,家里如水滴进油锅,炸得天翻地覆。梅思懿旧疾复发,腿痛得站不起来。李才良把她扔在医院不闻不问。李忱然从国际学校回家过暑假,被迫地接受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关系。
他在医院陪母亲一个月。梅思懿让他不要那么伤感。这都是大人们的事。等她出院,她会处理好。也不要责备余问夏。那是她妈妈的问题。
“而且小夏,她还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你别和她说。”梅思懿过于通透和温柔,连敌对势力的女儿都开始同情。
李忱然依言,回了那个伪装的家。因为他从小就惧怕父亲。哪怕他现在长得比李才良高。但父亲的一声吼,他的手心还是会打颤。
他急需一个破口,一个引领。
好友林丰带他去新开的公园玩。
天气那么热,他根本无心看那些花花草草。冰淇淋车经过,他不理林丰,懒懒地往那边走。
队伍前有人在争吵,他无视与他无关的纠纷。
但有人出声了。是个女孩子。
站他前面的女孩子。
女孩很紧张,紧攥着手机,双手甚至在发|抖。耳后的小痣因紧张而不自然地发红。
她个子小,声音也弱。却能打抱不平。
那一刻,他好惭愧。
回家后,他收拾了他和母亲的行李。搬出了那个虚伪无情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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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然从机场回到临海小区。开门进来闻到一股腐|败味。不重,像是刚刚产生的酸腐气。
他走进客厅,看到餐桌上的饭菜晾着。一条海鱼吃了一面。另一面完整地留着。
地上有飞扬着卷到脚的草。他顺着草延续过来的方向,看到阳台上的吊床。
离筱安静地躺着,蜷着双腿,面容平和,只是眉头有些皱。
他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心。
临城虽不冷,但穿着短袖在有风的地方睡觉,还是容易着凉。他想抱离筱回床上睡,一个趔趄,她跌到他的怀中。
“你回来了?”因眼中有泪,干涸后形成一条泪痕,扎着眼皮,令她不住地眨了几下眼。
“进房睡。这里有风。”他伸出手,打算起来,被离筱紧紧攥住了手臂。
“我想通了。”她没头脑地说了句。“我是个胆小鬼。”又是没头脑的第二句。
但李忱然接住了她的话。
“我以前也是胆小鬼,之前也是,但现在不是了。”他把她扶正,微笑了一下。“以前我怕事,胆小,脾气像我老母,看起来温和好脾气,对谁都没有威胁,实则是软弱。”
离筱听了,慢慢睁大了眼。
“我在家里最乱的时候,在万国之春碰上了你。”他讲述了那段困难的家庭历史,看似只是普通的父亲出轨,母亲生病,但真实经历过,就会知道中间的种种不堪和难过。高中他从国际学校转学回来,只是为了照顾梅思懿。高二那段时间,他一直回家,多数是去梅思懿的病房看护。
那时候的李忱然,像头初生的牛犊,不知前进的路,只会拱着前进。而老奸巨猾的李才良,则是怒吼的雄狮,搜刮着母子俩名下的财产。
“那段时间,唯一能支撑我的,是那时候你的一声打抱不平。”说着他讪笑着低下头,又缓缓抬起,看向离筱。“对你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影响了我很多。你个头那么小,却敢喝斥那几个大个子。而我,空长了个头,却不能保护好妈妈。”
“那会儿我也很害怕的。”离筱有些恍惚,他竟还记得万国之春的事。她以为这事只有她记得,他不过是路过买个冰淇淋,碰到了不平的事,他只随意出手说了句话而已。“但那些人欺人太甚,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出声阻止了。”她捏了捏他的手,被反手握住。
“原来我们都是胆小鬼。”她虚弱地笑道。
“都是喜欢虚张声势。”他也笑了。
“那你后来是不是过得很辛苦?”离筱没有想到,李忱然这样天之骄子,也有怯懦脆弱和不可示人的一面。
“算是吧。不过都过来了。我妈也离婚了。他也死了。”他点头,脸色平静。
那些年他唯一和李才良主动说话,是为了要四张演唱会门票。而后来,余问夏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才知道余问夏早已知晓父母的事。并且她也参与其中。
听到李忱然提起余问夏。离筱说昨天看到她过来找他。不过没进来,因为不知道楼栋,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她来求我也没用。”李忱然摇头。“她犯下的事,她自己去解决。”他又看了看离筱,问起了演唱会的事。“那次我被余问夏摆了一道。她让摄影师拍下了她亲我的镜头。”
他望着她的眼,问得很迟疑:“你也看到了吧?”
离筱点头。那是她决然离开临城,回老家读书的导火索。
“对不起。”他很郑重地道歉。为一件许多年前的事。“那天一直打你电话,你都不接。然后就收到你的再见短信。”
他把额头轻轻磕到她的头上,压着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不要不接电话了好吗?让我道歉都过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