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坎迪站在马路旁边捅了捅身边的尼娜。
“所以,为什么跟咱们出来摆义诊摊子的是幸运小摊?”
“怎么说呢···”尼娜放下手中的喇叭,“这相当于餐厅包场,自己摆摊有风险,像她这样今晚被春野医生包场的,虽然会打点折,但是稳赚不赔。”
话音刚落,她又拿起喇叭,“那边的,排队,回去排队!”
“义诊不止包看病,吃喝都包啊···”坎迪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热水壶和纸杯,发出了一声“虽然想不到但果然如此”的叹息,认命地把倒满水的杯子放在折叠桌上,其他人把满满一桌水杯挑不烫手的分发下去。
来这里取水的小年轻自来熟地接话,“你不知道,这些都是逐渐加上来的,以前有直接饿晕在队伍里的。”
坎迪撇撇嘴,“能想象到。”
寒冷的晚上,几个年轻人端着冒热气的夹心饼子和热水走在队伍两边,来回问这些排队的患者需不需要。
坎迪也端着新鲜出炉的饼子下去转了一圈,里面夹了烤肉、生菜、还有一些素菜丝。
还好分出去地早,她咽咽口水返回去,凑到春野医生旁边。
“我刚才听说了,这些人叫你提灯女神呢?”
春野樱举着手电筒往人嘴里照,“发炎了,给你拿点消炎药,严格按时间吃。”
她放下手电,在一个笔记本和一张纸上都写好名字和基础诊断,放下笔啪啪啪盖了几个小蓝章。
这个病人穿着破烂外套,满嘴烂牙,头发油腻,他哑着嗓子说:“是的,您就是我们的提灯女神。”
“我觉得路灯医生更好,”春野樱“刷啦”撕下一张纸,交给人去行李箱中取药。
坎迪抬头看看春野樱头顶上方的路灯,“你还真是直白。”
春野樱笑了笑,“要是哪天我医德败坏,就把我吊路灯上。”
“那该吊的人可太多了,你都排不上哥谭路灯的号。”
坎迪看着小樱检查过药品,把它和纸张一起交给病人。
“可以了,下一位。”
趁着检查的时候,坎迪听春野樱说起来。
“刚才那个人,工作环境长期充斥刺激性气体,跟他一个工厂的人基本都有呼吸系统疾病。”
“按照法律,工厂应该给工人们配备达到标准的防护用品。但是别说专用口罩,他们连普通口罩也没有。”
这种事在哥谭太多了,多到让坎迪早就习以为常,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等你当了店长,要让同事们过得好一点。”
听到春野樱的话,坎迪突然有了实感。
对啊,坎迪叉起腰,她已经不是只能认命,只能冷眼旁观的社会底层、小可怜了。
她现在可是······是什么呢?
她希望自己能满足春野医生的期待,成为一个好店长。
“尼娜,你知道那个章是什么吗?”
坎迪溜溜哒哒蹭回来,跟尼娜一起整理药品。
“那是工时,”尼娜来时扎地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
“春野医生看病的价格不高,但是绝大多数到这里来的都更愿意用工时支付。蓝章盖一个一小时,黄章一个五小时,绿章十小时。”
“她们留地址或者联系方式,等医生想起来了就打电话,或者去找他们。”
“那不会故意留错,然后逃掉的吗?”
“当然有啊,没福气的家伙···春野医生亲自去找人的时候,看到条件不好的会帮忙找工作,有困难的也会帮忙解决。已经有好几个孤儿被她资助上学去了。他们自己要逃能怪谁?”
“在医生这里耍小心眼的,早晚要倒霉。”
“给,”尼娜递给她一张毯子,“看这样今天估计又得通宵,你先去椅子上躺会儿吧。”
她继续嘟嘟囔囔,“人真是越来越多了,还好也就周五周六两天,要不然怎么吃得消······”
帮忙的能轮班睡一会儿,春野樱可得一直盯着到最后。
夜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看黑色的天都有一种天空被折射上日光的感觉,黑的发亮。
她晃晃脖子,准备处理最后几名患者。
突然,一闪而过躲回大树后面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大树静悄悄。
春野樱径自看诊,并不去管。
等面前终于没了人,她幅度微小地缓缓自己的肩背,拿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
暖流滑过食道,僵硬的身体终于舒坦几分。
助手们在拆掉身后用布围成的简易检查室,她又看看那棵树。
一个红头发的少男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这检查室是拆不成了。
小樱看着躺在折叠床上满身伤痕的青少年,深吸一口气。
【他爹的!】
【他爹的!】
里樱挂着两个黑眼圈团团转,疯狂炸毛。
【这又是哪个畜牲!这又是哪个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畜牲干的!】
春野樱按按这里,按按那里,问他有什么感觉,疼不疼。
一通检查下来,她摘掉手套附身看向她最后的患者。
“方便告诉我是谁做的吗?”
这个人刚才在检查时全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回答问题的声音却轻柔腼腆,好像怕吓着她似的。
此时,他第一次躲开小樱的目光。
“···妈妈···和舅舅。”过了半天,春野樱还是通过专注的凝视大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没有说的是,还有妈妈的那些男人们。
她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口味重的“客人”,要不然性病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外伤,等一下你需要跟我回去处理你的肋骨骨折,在那里住几天观察观察。”
哥谭高创伤家庭的孩子很多,遇到这样的情况小樱甚至可以说一声有经验。
她利索地处理着伤口,打算把人顺手牵回自己那里住几天再安排后续。
一方面是因为骨折需要静养,另一方面是为了将孩子和有暴力倾向的家长先隔离,养差不多了安排工作还是上学都好说。
没想到他突然激动起来,“不!不行······”
“我不能不回马戏团······”
黑色的浪涛在他心中翻涌,催促他赶紧回到那里去,一定要让那些贱人付出代价······
鲜血和惨叫会奖励他的蛰伏,他决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需要打胸带固定,”小樱给他比划,“放心吧,就几天,如果有需要,你家长那边我会沟通。”
反正如果沟通不顺利,她有的是办法不还孩子。
【你现在已经从开黑诊所进化到拐卖了吗?】
里樱报臂站在旁边奚落她。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瞅瞅他想藏起来的眼神,这可逃不过樱姐姐的法眼~这家伙完全不像他装出来的那样···】
里樱凑到少男面前去弯下腰,几乎脸贴着脸看进他的眼睛。
【···是只可怜的小绵羊。】
春野樱不为所动地走到帘子前等他穿好衣服。
在他以为春野樱看不到的地方,里樱看得清清楚楚,他那掩藏地马马虎虎的审视、冷血、戒备···甚至疯狂都一一浮现。
穿好衣服后,他依旧用这种瘆人的视线盯着春野樱的背影看了半天。
那双眼睛里开始逐渐流露出一点不解和迷茫。
【···或许还有点感动亲近?成分跟哥谭里的圣母一个含量。】里樱实时为春野樱转播饼状图分布变化。
【啧啧啧,没错,说的就是你,春野樱。再这样下去恐怕你要吃教训,说不定这孩子就会给你来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里樱举起两个爪子在耳边,对着小樱张牙舞爪。
“穿好了吗?”
温和的声音传来,他一个激灵,瞳孔地震撞碎了饼状图,又把自己的“绵阳面具”扒拉扒拉戴好。
“穿好了···”
小樱熬穿大夜,耐心值有些缺乏,这让她对自己更加直接。
【教训?我用这样的脑子花这样的精力练这样的身手,我尽了这样的力气做准备。】
【整个哥谭,谁能让我吃教训?】
里樱看着她那张写满嘲讽和睥睨的脸。
【那些沉溺在酒色贪婪里不可自拔的混蛋吗?】
她一把掀开帘子阔步走出去。
帘子落下,盖住了里樱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