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过于震惊，也过于出乎意料，闻舒猛地一下，感觉头晕目眩。

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地吃了一惊，张廉额头上的汗冒出更多。龙锦华右手紧紧抓着龙椅，脸上带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愠怒。

在天牢里杀人，这事不管怎么看都过于瘆人，此举触犯天子权威，也表明龙京并不安全，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正潜伏着深不可测的刺客。

“到底怎么回事？！”龙锦华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侍卫上前答道：“回陛下，今早天牢的侍卫在巡逻时，发现邓善无故横死在牢中，眼睛大张着，身体十分僵硬，于是赶紧着忤作查看，那忤作说……他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所以赶紧着小的前来禀告陛下……”

听到后面，龙锦华脸色很黑，一双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何人这般大胆，敢在天牢里杀人？

闻舒努力定了定神，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邓善昨天才同他坦白一切，今天便被杀人灭口，这显而易见地，一定是“他们”下的手。

闻舒又偷偷打量着沈丘宜，发现他眸子带有空洞神色，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十分震惊。闻舒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在天牢杀人，这手段过于放肆，人带来了没有？”闻舒暗自镇定下来，朝那侍卫问道。

“带、带来了……”那侍卫显然被吓到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正在候着，大人要……？”

说着，他又看了看龙锦华，好似在询问此事究竟谁做主。

龙锦华看了一眼闻舒，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就去作吧，朕准了。”

闻舒得令，赶紧吩咐那侍卫带自己去瞧邓善的尸体。

龙锦华怒气未消，此事来得太快，他被狠狠地摆了一道。这刺客既然能在天牢杀人，其手段和本领必然十分厉害高强，接下来只怕龙京会人人自危了。

百官们的脸色极不好看，毕竟天牢看守甚严，这刺客能在天牢杀人，那龙京的其他人不就成了板上鱼肉，任他宰割了？

噩耗来得过于突然，乌云此时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谁也无法料到接下来死的会不会是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京现在竟然如此不安全了。

见闻舒走出大殿，龙锦华也定了定神，他看向沈丘宜，问道：“沈太师，此事你怎么看？”

沈丘宜回过神来，说道：“陛下，这手段过于狠戾凶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龙京百姓必定会人人自危啊。”

龙锦华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但面上继续问道：“太师可有良策？”

沈丘宜顿了顿，良策他肯定没有，他知道龙锦华十分信任闻舒，既然闻舒已经从邓善那里得知他就是幕后之人，想必此事龙锦华也知道了。所以他只得打起太极，说道：“这刺客既然能在天牢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必然手段高明，很难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现在只能先等闻相回来禀报，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龙锦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沈丘宜自从自个儿登基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与之前的儒雅谦逊的性子相去甚远，转而变得戾气满满，甚至傲慢狡诈。

“朕昨日听说邓善将知道的全都招供了，当中还提到沈太师的名字，今日邓善就被灭口，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沈丘宜赶紧跪下，倒也不慌张，他事先就想好了说辞。

他说道：“陛下，臣肯定是被冤枉的。想必有人看不惯我沈家，心存嫉妒之心，于是挑唆邓善污蔑微臣，然后再将其杀掉，这样邓善就死无对证了。”

“真是这样吗？”

沈丘宜神色从容，答道：“请陛下明鉴。”

龙锦华又看向张廉，问道：“张廉，这人是在你刑部大牢里被杀的，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朕解释的吗？”

张廉这回终于怕了，自个儿看守的犯人被人杀害，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此事若查不出结果，即将泼道自己头上的可是杀身之祸。他身子抖如筛糠，脸色也煞白。

“陛下，此事……臣也不知啊……”说着，他不停地朝龙锦华磕头，“陛下恕罪，是臣看守不严，臣也不知道怎会有人能在天牢里杀人！”

龙锦华又怒又气，到了必要的时候，朝中这些大臣竟没一个顶用的。

闻舒来到殿外，又被那侍卫带到偏处。

邓善的尸体被放在木板上，用草席盖着。守着尸体的侍卫见闻舒过去，便将草席揭开，露出邓善怒目圆睁的脑袋。

闻舒扒了扒他的眼皮，见邓善眼白甚多，眼珠子周围还有着恐怖的血丝。转而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十分僵硬，像是已经死了很久。

“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闻舒问道。

“回大人，今日卯时发现的。”侍卫答道。

闻舒又问：“最后一次见邓善还活着是什么时候？”

“子时守卫们巡查时，邓善还坐在地上往天窗望。”

天窗？闻舒一愣。

周围的侍卫明白闻舒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大人，天窗我们查过了，从天窗进人是不可能的，那窗口很小，只有幼稚孩童才能通行。”

闻舒打量着邓善仿佛要爆出的眼珠，眉头皱得十分厉害。

子时还在朝天窗望，莫非邓善早就料到自己会死？若只是被杀，为何子时到卯时这短短几个时辰内，邓善的尸体会僵硬得如此之快？

想了一会儿，闻舒突然有了个念头。

他解下身上的令牌，交给一旁的侍卫，吩咐道：“拿着我的腰牌去食为天找君泽，叫他马上过来。”

那侍卫得令，赶紧拿着腰牌往外走。

闻舒又仔细摸索了邓善的手臂和胸口，俱是一样僵硬异常。他吩咐侍卫张开邓善的嘴，右手扇了扇风，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腻气息。

这是什么味道？莫非真是中毒了？

他朝侍卫看了一眼，侍卫立即心领神会，掏出银针在邓善口腔中探了探，银针并没有变黑。

若不是中毒，这口中的奇怪气味又是什么？

邓善的嘴唇没有血色，却也不黑，十指的指甲也没有颜色变化，浑身上下除了眼眶睁的很大，身体过于僵硬外，并没有其他可疑的特征。

闻舒又让侍卫将邓善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伤口。闻舒不放心，在邓善头顶也仔细查看了一番，还是任何细小的伤口也没看到。

这着实太奇怪了，即使闻舒见识广博，也实在看不出邓善的死因。

若不是用毒，而是用食物相克的办法杀害邓善，尸体的特征也不该这样奇怪。最终，闻舒又用内力将邓善的身体试探了一遍，也没有感受到体内有内力流动的痕迹，看来也不是被内力从内部击杀。

闻舒不过稀松平常地检查了邓善的身体，一旁的侍卫却看呆了眼。

没想到闻舒竟会忤作的手段，又见闻舒使出内力，更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却武功如此高强。

过了一会儿，闻舒什么也没查出来。这时，君泽终于过来了。

一连一个多月，闻舒都没再见过君泽。他的禁闭期过了以后，便一直躲着闻舒，不愿出现在闻舒眼前惹得他不高兴。所以，今日也是闻舒自那日处罚过后第一次见到君泽。

他依旧身子挺拔，目光锐利，唯一不同的是，英俊的脸上此时多了几分忧郁之色。

待走得近些时，他朝闻舒行了礼。闻舒拉着他瞧邓善的尸体，说道：“你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你看看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君泽大闻舒几岁，进闻家后经常在外办任务，这洲海四大国、六小国他都去过，见识应当比闻舒更加广博。

他仔细检查了邓善的尸体，最后得出结论：“中毒。”

“中毒？”闻舒惊讶道，“中毒为何会是这种症状？”

君泽道：“这种毒较为特殊。用毒者，以身体作为毒皿，以内力滋养，毒素经内力通往全身，最终达到人毒共存的地步。这人一定是赵国的刺客，据我所知，只有赵国皇室培养的刺客才会使用这种邪门的功夫。”

“赵国？”闻舒喃喃道，顿时又想到了什么，“钟不离？”

君泽关禁闭太久，虽知道食为天住了个叫钟不离的少年，却不清楚钟不离和赵国的关系。

“赵国虽有‘刺客之国’的名声，但归根究底是个小国，照常理说是不可能插手大国的事。”君泽又说道。

闻舒也觉得奇怪，龙国如今式微，但真要来个鱼死网破，赵国那薄弱的国防如何也抵挡不住的。赵国皇室为了自保，自赵国建国起就有培养刺客的传统，但闻舒已经从未听过赵国与其他国家有过什么往来。小国第一要务自当是保全自己，赵国一直偏安一隅，向来不插手天下事，这回龙京怎会出现赵国的刺客？

“这些刺客只为赵国皇室卖命吗？”闻舒问道。

君泽想了想，摇摇头道：“也不全是。大概十多年前，赵国有个厉害的刺客遭到皇室的追杀，此举引起许多刺客的不满，当时有几个刺客选择脱离皇室的控制，于是从赵国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后来下落如何了。”

闻舒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万分。君泽所说的遭赵国皇室追杀的刺客必然就是钟不离的生父，而那后来叛变的几个刺客，现在或许就有其中之人混在龙京。

杀死邓善的一定是“他们”，闻舒可以笃定。这样看来，那几个刺客当中一定有人加入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邓善所知道的不多，供出的只有沈丘宜和方清昱，闻舒想不明白他们怎会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定要杀邓善灭口。

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十分诡异，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闻舒想不清。

从这环环相扣的事件中，前后与此产生关联的人，姚文清、邓善、钱逸、张廉、方清昱、沈丘宜……如今邓善一死，似乎什么线索断了，又似乎什么疑团要渐渐浮出水面。

“主公可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君泽担忧地问道。

闻舒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准备把事情告诉君泽，他认为还没到时候。

“从邓善身上能查到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吗？”闻舒问。

君泽说：“完全不可能，赵国的刺客下手向来谨慎，只要成功，就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闻舒长叹一口气，只好吩咐侍卫道：“先把邓善的尸体带下去，安顿好，切勿有任何差错！”

侍卫们得令，朝闻舒行礼，然后就带着邓善的尸体离开了。

闻舒又让君泽去办点事，自个儿先走进大殿向龙锦华禀报。

再次回到殿中，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低沉，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悲观的乌云。见闻舒进来，他们原本愁云满布的眼眸里又闪现出一丝光芒，所有人都期待闻舒能交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龙锦华也期盼地问道：“怎么样，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闻舒摇摇头，说道：“查不到，此人是顶尖的高手，杀人的手段极其诡异。”

此话一出，朝中顿时又惊慌一片，张廉的脸色更加难看。

龙锦华皱起眉头，欲再问些什么，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舒说：“陛下，先退朝吧，剩下的臣再与陛下仔细商议。先让百官回去，家家户户闭紧门窗，不必要便不要外出，让城中守卫加强巡逻的力度。”

龙锦华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他一挥手，让朝中诸位尽数退下。

“张大人、方大人和钱大人先留下。”闻舒又开口说道，“其余的诸位大人，别忘了尽快将银两捐出来哦~”

说着，闻舒还露出灿烂的笑容，让原本已经踏出步子准备离开的诸位大臣嘴角抽搐一番，他们个个胆战心惊，没想到闻舒竟还有心思逗弄他们。

没多久，大臣们终于都离开了。方清昱和张廉依旧跪在地上，钱逸战战兢兢地立在后头，不知所措。

龙锦华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睛一直落在闻舒身上，想知道闻舒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

见大殿终于只剩下这几人，闻舒才开口说道：“邓善中了奇毒，用毒之人乃是赵国曾经逃跑在外的刺客。”

龙锦华一惊，问道：“此事和赵国有关？”

闻舒说：“不确定，但此事与殿中这几位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张廉一惊，之前面对闻舒时的从容与狡诈此时一点也没有了，只剩下惊慌失措。他抓住闻舒衣袍的一脚，拼命解释道：“闻相明鉴啊，此事下官真地什么也不知道，邓善的死是我看查不严，但人绝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