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锦华在脑海中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来这钱逸在京中还同谁交好。早年他拜师沈丘宜,这些闻舒也都知道了,既然闻舒肯定钱逸巴结沈丘宜失败,那么他在京中应该再无其他有深厚瓜葛的人了。
思索了半天,龙锦华摇摇头道:“钱家在京中一直生活艰难,本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世家子弟大多势利,这几年也无人同钱逸有过密切往来。”
“这就奇怪了。”闻舒蹙眉,又问道,“当年一同进京的考生中或许会有钱逸的知交?”
龙锦华迟疑了一下,闻舒这个怀疑十分在理。
“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若这知交如今也入朝做了官,为何同钱逸不曾有过往来?”龙锦华问道。
闻舒觉着心中总有什么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事自己没思考到。
钱逸当官不过四年,混得并不太好。若钱逸进京时本有知交好友,其人面对钱家这般境况却不出手相助,可能性只有两个:其一,这好友没能顺利入朝为官,因而没了机会来救济钱家;其二,这好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与钱逸避嫌。
闻舒直觉前种情况应当不存在,钱逸在京中必然是有藏在背后的好友。
龙锦华见闻舒陷入沉思,不由得说道:“你是不是想过头了?这钱逸也许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许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了些,因此才在朝中说了浑话。”
“不可能,钱逸一定有问题。”闻舒笃定道,“你不也是怀疑他吗,不然为何今日要对他下此重罚?”
龙锦华脸一红,说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你这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有钱逸这般小小散官敢以下犯上,我若不责罚他,只怕你宰相威严往后就不复存在了。”
闻舒一愣,看向龙锦华的眼神突然带了些柔情。
“你倒也算有良心。”闻舒打趣道。
“你的事我总是放在心上。”龙锦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而又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钱逸背后一定有人?”
闻舒说道:“钱逸不过是个散官,况且身后有这般贫苦的本家,他须得小心谨慎别祸害了父母,何故非要放手一搏去得罪你我?其中绝对另有玄机,我总觉得从一开始咱们的矛头就攻错了人。”
龙锦华一惊,问道:“依你的意思,内忧并没有解决,姚文清之后还另有其人?”
“与姚家无关。”闻舒说道,“龙国当中,还有一道藏在三大世家之下的黑影,现在才开始露出马脚。”
“若是如此,为何现在才显露出来?”龙锦华的语气有点虚,似乎是不敢置信。
闻舒顿了顿,从邓善行刺那天开始,对方的目标都只是盯向自己,倒不像姚文清那般妄图把控皇权。既然目标有所改变,闻舒觉着这批人与姚家应当关系不大。
“姚家造反失败,仲家也因为仲辉的死一落千丈,沈家现在虽崛起了,但还未挑起大梁,所以这藏在暗处的势力坐不住了。”闻舒悠悠说着,说到后面又喃喃道,“只是他们为何总是针对我,第一次出手便要取我性命?”
这呢喃的声音不大,龙锦华离得近,于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一紧,不由得搂住闻舒的肩膀,说道:“龙国正值多事之秋,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闻舒顺势靠到他怀里,说道:“你怎会没用,你为了保护我右股还受了伤。”
龙锦华摸了摸闻舒柔顺的头发,轻声问道:“若这势力真盘踞在龙国暗处,你接下来可有对策?”
闻舒往他怀中蹭了蹭,听到他那有力的心跳声,顿时又感觉困了。龙锦华体温很高,那灼热的温度顺着衣服传到闻舒脸上,瞬间让他感觉到无比安心。
他哼了哼,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想必应当不太敢轻举妄动……”
到了后面,闻舒的话音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安静无声。
龙锦华低头,瞧见闻舒已经熟睡了,脸上不由得挂起柔和的笑容。他给闻舒调整了位置,自己又轻手轻脚地窝到床上,然后再搂着闻舒依偎在自己怀里。房间里的灯火还燃着,他伸手,稍微挥动手指,屋内顿时起了看不见的气流,将那些灯火尽数吹灭。
许是因为房间变暗了,闻舒不适应地哼了一声,然后又将龙锦华抱紧了些,嘴还不停地往上蹭,直到蹭到龙锦华的下巴后再轻轻亲了两下,才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继续入睡。
睡熟的闻舒才是最真诚可爱的,想到这里,龙锦华笑出了声。他亲了亲闻舒的额头,这行为又惹来闻舒不舒服的轻哼。
闻舒睡着的样子十分可爱,嘴下意识地微嘟着,一双英气的眉毛柔顺的垂了下去,整个样子就像白天张牙舞爪的小猫在晚上熟睡时终于不再炸毛一般,显得乖顺又惹人怜爱。
龙锦华又下意识地吻了吻闻舒的嘴唇,搂住他身子的右手向上捏了捏他的耳垂。饕餮之后,他将闻舒皱起地眉头抚平,便不再逗弄他。
就这样,他又紧紧搂着闻舒惬意舒爽地睡了一夜。
此后几天,闻舒按兵不动,先让龙锦华将新科举一事打点仔细,他又再让白棋传信给晴珠,请她务必参加这次的武科举。
龙锦华很够意思,答应过要赏赐给闻舒的新府邸很快就打点好了。闻舒在食为天住惯了,也不着急搬去“闻相府”。
文科举前期交由沈谭明仔细打理,考试题目则是由沈丘宜制定。武科举前几轮考试则是由方清昱负责,直到最后一轮才交由闻舒亲自主持。
这会儿已是五月末,告示贴到全国需要一些时间。闻舒规定报名时间为一个月,告示由龙京向全国不断宣发,若当中有传信者偷懒误了考生的前程,闻舒则会请刑部执法,将这些阻碍龙国国运的罪人施以酷刑。负责将科举一事传达全国的是礼部,李世奎作为礼部尚书对此当负全责。
那日朝堂之上,李世奎同闻舒辩论不过,之后便被闻舒训了个狗血淋头,他还没回过神来,闻舒又要“以死明鉴”,这一切安排环环相扣,他已然见识到了闻舒的心机手段。现在科举宣发一事又落到他头上,后边闻舒正仔细盯着,他自当不敢怠慢。他已经一把年纪,没成想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一个后生晚辈训得羞愧难当,因而自那日下朝之后,他面对闻舒总是战战兢兢。朝中仍有人看不清局势,但他已经尤为明白,这个年轻的闻相可不是什么简单无脑的面首弄臣,其才智权谋厉害着呢。
钱家那边也起了动静。钱忠实倒是挺听闻舒的话,拿了金子后便赶紧换了新的宅院,将通风最好的房间留给钱逸养病。钱逸起初觉得羞辱难当,誓死不肯接受闻舒的恩惠,对父亲背着自己收了闻舒两定金子这事一直在家中大吵大闹。钱忠实气得胸闷气短,直言钱逸若继续作践自个儿,不如赶紧死了去,他钱忠实作为窝囊父亲也当后脚一同跟上。父子二人僵持了一天一夜,最终钱逸服软,钱忠实赶紧带着金子去寻了新的住宅。
待到全国的考生络绎不绝上京赶考时,龙国已经正式进入伏天。
新皇登基,增加科举机会,国内有抱负的考生们俱是十分激动,面对如此酷热的天气,他们依然日夜用功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次通过会试的考生比之前多了近乎一半,太学的房间被住满了,仍然还有部分考生没地方落脚。闻舒十分慷慨,将龙锦华赏赐给他的宅邸仔细打理了一番,便让闻牧招呼那些考生住了进来,此后考生们一日三餐的用饭也全权由食为天负责。此举甚妙,既减轻了国子监的压力,又为自己在这群年轻人心中树立了好的形象,同时又不忘彰显新皇的英明仁慈。
科举一事程序繁杂,百官眼下一颗心都扑到这上面来,于是不再剑拔弩张,朝中难得迎来一团和气。此前闻舒所言的男女共政一事现在无人再提,就连闻舒自己也十分疑惑,明明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为何不见女子前来赶考?
但好在晴珠顺利参加了武科举,闻舒那日在朝中据理力争也算没有白费。
一连多日,许多事情全部积压在他身上,待他终于将一切打理好,只待殿试到来那天时,他已然觉得自个儿快累趴了,于是也未曾沐浴,便在床上倒头就睡。
次日,待他醒来时热气已经浸满了屋子。日头长了,屋外太阳刚出来没多久便已经照得他满头大汗。
白棋在房中放的冰块早已化成水,这水借着热气在房中蔓延,更使得整个屋子充满了闷热之感。
闻舒起身推开门,清晨的热风扑面而来,他感觉身上正湿腻腻的,十分不爽快。
这时,白棋正招呼着下人搬着浴桶走了过来,预备着给闻舒沐浴。
今天是殿试的第一天,闻舒须得去武场主持武科举。白棋贴心地将一切准备好,待服侍闻舒沐浴完毕后,又去驱着马车送闻舒去了武场。
龙国从未有过夏季举行殿试的先例,这回乃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了。闻舒这般受着伺候的主子都受不住龙京的炎热,不知国子监和闻相府的那些考生们如何扛得住?若不是龙国正处于多事之秋,闻舒也不愿出此下策。
待马车来到武场时,尹兆伦和方清昱已经在此等候了。
他俩恭敬地迎着闻舒下马车,方清昱率先上前说道:“闻相,参加殿试的武生们都已经到场了,接下来就请您来制定考试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