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完草、浇好水，暮钦晋坐在湖边雕玉。一般玉匠雕刻玉石用的是熔铸入解玉砂的陀具，将铁水注入陀具模具时将硬度高于玉石的极细小的碎石混入，待铁水冷却后，陀具表面就附着了一颗颗的解玉砂，通过解玉砂来雕刻玉石。

暮钦晋的器具不同，他用的是一整套金刚石陀具，这使得他的雕刻比普通玉匠轻松很多，普通玉匠雕刻好几个月的玉石，他一两天就能雕完。

巫憬憬坐在他旁边看他雕刻，她喜欢看他雕玉，他雕玉时眉眼专注，如扇般的睫毛很久才颤一下，他的凤眼从侧脸看上挑的眼尾更明显，带着风流天成的清贵与疏离。

那一抹疏离让巫憬憬的略略沉闷，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眼尾。

感受到巫憬憬的抚触，暮钦晋偏头看了她一眼，上挑的眼尾弯出一抹温柔笑意，薄薄的嘴唇亦勾出一抹笑意，他顺势将脸颊贴上巫憬憬的手心，摩挲了两下。

巫憬憬便觉得有一股暖流淌入手心，粉红色的小花在血管里多多盛开，随着血液流淌回心间，在她心间盛满心花朵朵。

这块玉暮钦晋雕得很顺手，不到一个时辰就雕好了。

巫憬憬道：“七百二十六。”

暮钦晋道：“什么？”

巫憬憬道：“你方才眼睛眨了七百二十六下。”

暮钦晋怔了怔，随即想到了她数刺香的那一次，轻笑：“憬憬，你似乎很擅长数东西。”

巫憬憬点点头，淡淡道：“我常常做同一个梦。”

暮钦晋好奇道：“什么梦？”

巫憬憬道：“梦见我孤独地飘荡在一条看不见岸的河流上，无止息地数着河面上的萤火虫。”巫憬憬说完这话目光飘向夕阳残照的湖面，那双眸子，似比夕阳还沧败。

暮钦晋伸手将巫憬憬抱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拨了拨她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数萤火虫么，唔，小姑娘是爱数这个，只是一个人数有些寂寞，下次再做这样的梦时，把我也梦进你的梦，我陪你数，好么？”

“好。”巫憬憬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极认真地回应。

暮钦晋将雕好的玉石递给她：“送你的，喜欢吗？”

这是一块紫色、绿色和白色三色玉石，玉坠整体是椭圆形的像一个小茧子，茧子开了一个小窗子，里面躺着一对相互缠绕的半虫半蝶的毛毛虫，虫的部分刚好是玉石的绿色部分，蝶的部分刚好是玉石的紫色部分，而茧子刚好是白色的。

巫憬憬看着这个玉坠看了很久，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火折子，她点燃火折子凑近玉坠，在左边的毛毛虫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憬”字，在右边的毛毛虫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晋”字。

暮钦晋微怔，复而笑开，夸奖地摸了摸巫憬憬的头：“这是我藏在玉坠里的小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巫憬憬道：“只是摸摸头么？”

暮钦晋低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食指点在她唇瓣上，低声问：“还要帕子吗？”

巫憬憬不答，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夕阳残照，金光洒满湖面，湖面上有几双天鹅在交颈相亲，湖岸畔亦有一双天鹅被夕阳镀上层层金辉。

两人在湖畔拥吻了一阵子，暮钦晋扶着巫憬憬起身道：“该去寻觅晚饭了。”天鹅也是要吃饭的。

巫憬憬道：“不吃凤鲤。”

暮钦晋轻笑，他刚想说什么，神色微变，暗暗深吸一口气，冲着巫憬憬勉强笑了笑道：“憬憬，我有事，你在此稍待我。”

暮钦晋说完这话匆匆往林子深处走去，当他确定自己走出巫憬憬视线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倚靠在树干上喘气，汗透重衫。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让他五脏六腑都灼痛难挡，心脏像是在体内奔跑，越跳越快，心神渐渐狂躁。

暮钦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吟声，闭上眼睛承受痛彻心扉的痛楚和几乎让人失去神智的狂躁。

耳边似乎传来脚步声，暮钦晋勉强睁开眼睛，巫憬憬走路没有脚步声，来的人会是谁。

顾不上探查来人是谁，暮钦晋用鞋刨了些泥土遮住自己吐出的鲜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来人的方向看。当他看清来人时，愣了愣——来人是巫憬憬，她为何要故意发出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