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一轮满月光洒大地,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叶片都已被雨水清洗干净,月华落在庭院内的树叶上,若澄澈的流水,从天河缓缓流入人间。
巫憬憬打开院子的门,她的肴地居傍湖而建,只见湖边站着一挺拔冷峻的身影。
听见声音,那身影转过身来,抱臂看着她,未有言语。
这个家能与巫憬憬比哑的就只有巫寒惊了。
但“谁是巫家终极哑巴”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巫憬憬并不感兴趣,既然她二哥没开口,她径自右转准备离去。
“今夜没下雨,又要出去?”巫寒惊的声音比夜里的湖面还冰凉。
巫憬憬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至于他那明知故问的话,她自然懒得回应。
巫寒惊走到巫憬憬身边,一把扣住她的手:“择日不如撞日,二哥带你见个人。”
巫憬憬道:“谁?”
巫寒惊道:“自然是那个长得比暮钦晋好看的人。”
巫憬憬用力甩手想要挣脱巫寒惊,巫寒惊臂若玄铁,不动如山。
巫憬憬一恼,低头去咬。
巫寒惊伸出另一只手,提溜住她头发,不让她咬。
巫憬憬吃痛,暗自结印,大地迅速裂开一块,巫寒惊扣住巫憬憬的手指,不让她继续施展遁地术,兄妹两双双跌入地里裂开的一个浅坑中,好好的两尊玉人儿顷刻间变成了泥人儿。
巫寒惊额上青筋暴起——他是很有些洁癖在身的。
他提溜着巫憬憬的头发,将她从坑里拎出来,一身冷意让周遭的树都分不清春天来没来。
正在这时,巫夫人走了过来,看到巫寒惊拉扯巫憬憬头发,把她脑袋提溜着,两个人身上就跟在泥浆里滚过一样,不禁花容失色,大声道:“惊儿,你在做什么,扯你妹妹头发做什么?”一边说她一边小跑着过来。
巫寒惊脸色微变,赶紧松开巫憬憬的头发,迎上前道:“母亲你慢点,儿子已经松开妹妹了。”
巫夫人快步走到巫憬憬身边,要检查她头皮。
巫憬憬摇摇头:“不痛。”
巫夫人依然摸摸巫憬憬的头,转身瞪了巫寒惊一眼:“要打架,你跟你大哥打去,给你爹打也成,你打妹妹做什么?”她看了眼巫寒惊从头到脚的泥,皱眉道,“怎么跟妹妹两个在泥坑里打架,惊儿,你小时候都没这么皮啊。”
巫寒惊心道:我现在也不皮,皮的是你女儿。他素来冰冷的声音,难得清润温顺,似夏日里从冰川上缓缓化开的一缕清泉:“母亲,儿子没打妹妹,儿子只是想带她去见一位同僚,那同僚三甲及第、容貌性情均是第一流,堪为良配。”
巫夫人原本想说这大晚上的相看什么,可一想到那两幅画里那古里古怪的男子,她改口道:“有多好看?”
巫憬憬道:“我不看。”
巫夫人柔声道:“憬儿,去看看嘛,多看看几个才能挑到最好的。你看你二哥,自己的婚事都还没顾上,就来操心你的,多好啊。”她说着要去拉巫憬憬的手,“只是你这一身衣服得换换,虽然我的女儿哪怕一身泥都很好看,但还是换一下更好。”
巫憬憬的灵力恢复得并不多,她本来不想用遁地术的,此刻见母亲二哥沆瀣一气,她双手结印,从巫夫人和巫寒惊面前遁入地里。
看着平白裂开又平白合上的土地,巫夫人和巫寒惊对视了下,巫夫人干笑道:“惊儿,要不你带母亲去看看,去看看你说的那个人有多好看。”
“怎的,看腻了我这张老脸,要给为夫找一个弟弟?”巫世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巫夫人翻了个白眼,道:“也不是不可以。”
巫寒惊觉得今夜来堵巫憬憬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但关于暮钦晋与巫憬憬那奇怪的互动,巫寒惊尚未打算告诉面前这对夫妻——实在是他们过于宠溺巫憬憬,待他查清楚再跟他们说吧。
他向巫世南请安后,道:“母亲,下次吧,儿子想去洗漱了。”
巫寒惊是巫夫人养大的,他的洁癖她自然知道,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巫寒惊原本想回自己院子洗漱,背后听着父亲母亲越来越响的争论声,他皱了皱眉,转身去马厩牵了匹快马,策马出了巫府。
从皇陵地面钻出,巫憬憬心道:自己来这里确实太勤了。
可对于暮钦晋,两年前她从云宁殊身体离开后,对他其实也没有很想念,可一旦见了面,总忍不住想再见他,就仿佛自以为戒了酒瘾的人,再两年后大意地喝了一口,那瘾便如融化的冰川般摇浪生波,心痒难耐。
至于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皇陵,而不是直接去暮钦晋的住处找他,巫憬憬心里也道不明。或许是一些不知所谓的骄矜吧,她可以向暮钦晋走九十九步,但他总得向着她走一步吧。
好在,这一步,暮钦晋已经提前走好了。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美,洒在暮钦晋身上仿若披了一层清辉,天人暮家的人长得本就带着几分仙气,此刻在宁静清冷的月光下,愈发有些出尘的仙姿。
巫憬憬痴痴地看着他。
见到巫憬憬出现,暮钦晋露出笑容:“皇姑奶奶,你来了。你的衣服……”他这位皇姑奶奶,除了第一次见她时穿的尚算正常,之后每一次见面,她的衣着打扮都出人意料,之前是穿一身寿衣,今夜是背了一身泥。
“别笑。”巫憬憬道。
暮钦晋愣了愣,不明所以。
“转过去。”巫憬憬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