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竹予已经被抬进去了，上官丹青也获准进去了，唯独暮钦晋孤零零站在殿外。

殿外的春风吹过四巡，不远处些许热闹由远及近。

一个与暮钦晋差不多高、差不多年纪的白衣青年当先而入，身后跟着一个三品大员和一个四品官。

白衣青年走近，见到暮钦晋，加快脚步上前拥抱他：“皇兄，你可回来了，想死弟弟我了。”

流光催少年，暮钦晋出质时，暮钦晃才十三岁，他虽然没有见过长大后的暮钦晃，但暮钦晃的长相与少年时倒也差异不大。很罕见的，他没有遗传暮家人的丹凤眼，而是遗传了越贵妃的桃花眼，看人总带三分笑。

三皇子暮钦晃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这等贤名，便是远在萨达的他亦是有所耳闻。

暮钦晃刚到，殿内就有了动静：“宣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丁朝闻进殿。”

今上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执政亦有二十余载，但天人暮家在皮相上素来深得天眷，族中男儿各个都是清隽公子，今上端坐在龙椅上，与立在大殿中的暮钦晋，不似父子，更似兄弟。

即便是兄弟，也是关系很一般的兄弟。

暌违八年，远赴凶悍草原的长子归来，今上却只是抬起眼皮淡淡一瞥，便将目光转至暮钦晃，眼里多了点笑意：“宣英，你今日不是去打猎了？”他一边说话，手里一边转着一串流珠。

暮钦晃道：“天常钟既响，儿子主理刑部，理当进殿听宣。只是原本想给父皇猎的虎皮，要过几日才能带给父皇了。”

今上淡淡道：“不急，你有心便好。朕不缺虎皮，倒是你母妃，想要一张白狐皮子。”

此刻，巫憬憬压制了杨竹予的魂魄，默默打量着暮钦晋——他的面容很平静，似乎丝毫未因父亲的冷漠而自伤。

可他真的不难过吗？

从萨达九死一生归来，他的父亲一句关心都没有，却言笑晏晏地与小儿子闲话家常。这是漠视，也是羞辱。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暮钦晋略略垂眸，望向她。见鬼，他竟然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怜惜。眼前这女子，一族百余口尽数被杀，她自己又被打成了瘫痪，朝不保夕，她竟还有闲心来怜惜他？是他将她逼上以身为祭的绝路，她竟敢怜惜他？

今上素来是敏锐的，他的目光转向趴在木盆中的杨竹予。

静公公道：“大胆民女，还不见过陛下。”

巫憬憬将身体的主导权交还给杨竹予。

杨竹予趴在木盆里，艰难道：“民女脊椎已断，恕民女无法行礼。”

今上道：“免礼。”

杨竹予抬头看向暮钦晃，咬牙道：“民女状告皇贵妃母族岳氏，捏造罪名，以权谋私，戕害我杨氏满门。”

丁朝闻大喝道：“岳氏一族对陛下忠心耿耿，皇贵妃娘娘更是菩萨心肠，你休得胡乱攀咬。”

杨竹予冷笑道：“胡乱攀咬？何为胡乱？以我杨家一百二十二条性命，还是以我这条脊柱？天地昭昭，自有公理，我既撞了天常钟，陛下自然会还他的子民一个公道。”

今上和气道：“小姑娘，你说得对，你既撞了天常钟，朕必然得给你一个公道。”他转眸看向暮钦晃，笑道，“宣英，有人状告你外祖家，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