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已经过去很久了，今天却少见的下了雨。沈清湘坐在副驾驶神情淡淡地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和车来车往，他出神地盯着高大车辆后轮卷起的泥泞。

‘如果我此刻突然打开车门会怎样呢？开门的一瞬间，车门会因为高速行驶的内外气压差而瞬间大开，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摔出车外，然后滚入车流。最后骨骼内脏在轮胎下承受着重压碎裂，鲜血从尚且存在生机的□□中迸出。碎肉夹杂在车轮的缝隙里奔走四方，鲜血混杂着泥泞的雨水随着高速旋转的车轮飞溅。最后，来人将我一片片拾起，放入小盒中就此安息......’

“手离车门把手远一点，快到了，别急。”楚竹的话及时拉回了沈清湘的思绪“在想些什么？”

沈清湘回过神，把自己无意识放在车门把手上的右手收了回来：“没什么，走神了而已。”

两分钟后，车稳稳地停在了市局停车场。运输尸体的车辆也紧随其后驶入了停车场。

楚竹让沈清湘先到门口等他，自己则是去帮忙把尸袋放到了运输用的小推车上。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沈清湘的视线一直在白布上，脸上的表情尤为凝重。

走近后他听见沈清湘喃喃道：“这次的性质不一样了......”随即抱头原地蹲了下来。

楚竹走近拍了拍沈清湘的肩，本意是想宽慰他可没想到起了反作用。肩膀一类的部位属于私人领域被人触碰可能会激起人的自我保护意识，产生反感的情绪。一般人都会这样，更何况现在情绪并不算稳定的沈清湘。

他被吓到了，猛然起身挥开了楚竹的手，手里的夹着记录表的文件夹夹板在动作之间从沈清湘的手中滑落，“砰砰”两声落了地，夹在板子上的笔也被摔飞了出去，在地上弹起两下才慢慢滚到楚竹脚底。厚实的板子摊开在地上，好事的风丝毫不在意现场的箭弩拔张，肆意的翻看着轻薄的纸页，夹在板子中的照片也散落一地。有“莺花”身着酒吧制服的入职照，虽然工牌上的名字并不是她的真名，但她真心的为自己能找到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感到开心。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正一步步走出阴霾的女孩，殊不知那是深渊恶魔抛出的锁链，让她囚困于此，再慢慢把她拖入自己的餐盘中，让她心甘情愿地在餐盘上献舞。纸页继续翻动着，那是一对姐弟的合照。是沈清湘从姐姐病房的床头柜上拿走的，那个时候的姐姐年轻漂亮，弟弟还是一副读书的学生模样，看衣着打扮姐弟俩的生活品质并不差，如果姐姐没有急着嫁人会不会找到更合适的伴侣，有着和谐美满的家庭。弟弟也不会因此辍学去理发店拿着微薄的工资供姐姐治疗。还有呢？高中女生和让她初心萌动的少年。如果女孩接受着正确的引导，是不是就不会走上弯路。她可以等到男生毕业，双方互相袒露心声，造就一场浪漫的回忆。又或许默默等到两人再无交集的时候，十八岁的他在她回忆里永远是最好的模样，而不是让少年的生命就此止步于十八岁的夏日。

楚竹怔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些照片，他低估了沈清湘对这些人的上心程度，手忙脚乱地蹲下捡起这些资料。沈清湘并没有接过楚竹递来的文件夹板，自顾自地说着：“依照凌泯所说的，他们的初心是惩戒有“罪”的人，不论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幼女的变态和家暴妻子的丈夫并不值得被人同情，可是现在呢？风华正茂的高中生、慈祥的面馆老板。‘L’他从根本上就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们都知道自己最后都会死。，会为此选择最后的“狂欢”，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杀的人有没有“罪”他们都会死，他们受到的最高程度的“惩罚”和完成任务之后的“代价”都是死亡，那么规矩就成了摆设。他组织起来的人已经不可控了，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事态已经违背了他的初心。甚至他们其中还有人肆意宣传，进行了一场伪劣的模仿。简直不可理喻，这也意味着我们开始无法预测未来因本案而死亡的人数了......”

沈清湘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

尽管沈清湘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但是个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异常烦躁且低落的情绪。

“你……”楚竹追了两步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拿起沈清湘的文件夹板转身往反方向走出了市局。

五分钟后，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怔怔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沈清湘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手背，随即听到楚竹对他说：“拿着。”

“手都冻红了，你先喝两口我再跟你说事。”博雅的天气降得突然，明明昨天还是二十七八度穿短袖的天气，今天一下子降到了十七八度，虽然十一月份还会回温，但好多人都已经穿上了厚外衣，而沈清湘还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楚竹生怕沈清湘拒绝，迅速地把吸管插了上去“热的，三分糖，不会很甜。”

沈清湘接过奶茶喝了一口，一股暖意由心底涌了上来。他很少喝这种廉价香精勾兑的饮品，但感觉很不错甜甜的暖暖的。他喝得最多的是茶，其次是酒，虽然他讨厌就而且酒量并不算好，但按沈承的说法来讲就是“有品味”。

楚竹看着沈清湘一下一下咬着吸管，情绪也缓缓稳定了下来。他盘腿坐在沈清湘面前的地上跟他好好讲理：“你不用回答我，听我说就好。你现在是我局的一名法医同时兼任心理顾问，也是这个案件的副队长，你在我们这里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这个位置也会有其他的法医来。”沈清湘打断楚竹。这些话术里的套路他都懂。

“你先别说气话......”

“这不是气话，这是客观事实，没有我省厅还会给你们派其他的人。运气好一点，省厅还会给你们安排一个更专业的独立的心理顾问，而不是让我这个半吊子兼任。难道不是吗？”

“不，不是的。按你说的，他们怕你，怕的是那个优秀还任性的沈清湘。是那个对我说‘因为我是那里面最优秀的一个’的沈清湘。他们怕你，又无法否定你的优秀，把当副队长麻烦的活推到一个法医身上，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而且你也只是碰巧遇上了这起案子，并不是让你单枪匹马解决这个就算经验丰富的老前辈见了都要头疼的案件。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和担子好吗？”

听到这里，沈清湘漆黑的眸子闪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再借话茬。他默默嚼着嘴里的珍珠，嘴角微微上扬。尽力让自己不去分析楚竹安慰人的套路，人不能总是那么理性，有时候需要感性一些，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