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老大，听说了吗？老法医退休了，隔壁法医部门来了个新人。高层派下来的，名字还挺文雅，穿个高领毛衣，人长得也挺秀气的，叫什么......晓汲清湘......偶对!沈清湘!”实习警员池艾顶着一头小卷毛拍了拍正在专心致志看着电脑的男人“不说，和老大你的名字挺配的，但是吧……老大你这警草的位置岌岌可危了啊!”

身着蓝色警服的男人皱了下眉，抬手甩开池艾的手训道：“别一天天嬉皮笑脸的，出案子了。跟我去趟现场......顾小北呢？”

楚竹训斥完下属，转头发现自己的搭档不知道跑哪去了。

池艾挨训后蔫巴巴地收拾着外出的装备，直到楚竹第二次问他，他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哦，副队和其他部门实习的女孩子一起去看隔壁那个新来的法医了。”

楚竹略有一些无语，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拿起公用警车的钥匙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说道：“不带她也没事，问题不大。”

但刚跨出刑侦支队办公室的大门就听见了顾小北的声音：“欸!老大，出任务带上我啊!刚好新来的沈法医要一起去现场尸检。”

楚竹回头看见了长发披肩的女人——刑侦副队顾小北。

现在正值初春，万物复苏，天气回暖。女人身旁的人穿着风衣，里面搭了件米白色立领毛衣，带着一副金框眼镜，看样子应该就是隔壁新来的法医沈清湘。金属的链条松垮垮地垂在他的肩上，右耳上有一个与长相极其不符合的黑色耳扩，配合着几分看似亲和又让人觉得冷漠疏离不可侵犯的笑。就是这个笑容把整个局里每天都只能看见直男糙汉的女警们迷得扎堆讨论，但在楚竹眼里看上去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资质平平的花架子。

楚竹礼貌性地伸出了手，率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燕市刑侦支队队长楚竹。”

但沈凊湘的反应有些冷漠，盯着楚竹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只是简简单单说了几个字：“沈清湘，幸会。”

随后楚竹为了缓解尴尬又看向顾小北说道：“乖乖，你这头发像出任务的样吗？虽然是挺久没办正经事了，能不能给新来的实习生带个好头？”顾小北听闻也不生气，迅速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敷衍道：“是是是，楚队说得有理。”这也算是给自己的老搭档一个台阶。

到了地下室，沈清湘抛了一个路虎的车钥匙给楚竹说道：“开我的车吧，这次目的地是个郊区，我的工具都在后备箱。”

车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当当的落入楚竹手中。

沈清湘看了看后备箱的东西后，拿上笔记本电脑上了副驾驶。

车缓缓驶上路，沈法医开始和刑侦队几个人叙述案件：“死者被抛尸在郊外，被路过的洗衣妇女发现并报了案。”沈法医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了一张现场全景图随后开始解说道：“这是一具无头女尸，从勘察组传来的照片中可以看出死者浑身赤裸，腹部有一开口，已拿针线缝合，左侧手臂处有一矩形切口且切口较大，身上有多处大面积淤伤，疑似生前遭受囚禁和虐待。更细节的，还要等我们到了现场再仔细查看。这边建议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沈清湘说完便关了电脑撑着窗户闭目养神。楚竹拿小北打趣道：“顾队，看看人家这个专业水平。这说明啊，颜值和智商是成正比的。害，你就不行咯!”

顾小北涨红了脸吼道：“楚竹!老娘刑侦一枝花，不就是业务能力吗？你走着瞧!”

毕竟是女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不喜欢在异性面前丢脸，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异性。

楚竹达到了目的呵呵笑道：“女孩子家家别像个泼妇一样，嫁不出去很让人头疼的。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别刷嘴皮子功夫，等会儿到了现场有的是机会彰显你的业务能力，可别看到现场就吐了......小艾也别听你副队瞎说什么刑侦一枝花，要不是咱们队里没有女的，一枝花就是我也不可能是她。”

顾小北还想再骂人，这时候沈法医拍了拍隔壁驾驶座上的楚竹说道：“刑侦一枝花，别开玩笑了，认真看路。就算偏僻路线没多少人和车，但也难免会有些猫猫狗狗的。我可没修过关于兽医的课程。”

沈清湘这一番话及时制止了第N+1次刑侦大战，也成功戳中了后座池艾的笑点。他来实习了那么久，头一次看到平常训他的楚老大吃瘪。坐在后面笑得止不住地颤抖。旁边的顾小北看到，一把拍在了他的后脑勺。

小艾捂着脑袋委屈道：“顾姐，我笑的不是你......”

不一会儿，车到达了目的地，顾小北刚下车被垃圾腐败的味道恶心得反胃干呕，这时沈清湘递过去了个塑料袋，顾小北推脱着说：“沈法医，不用的，我没事。呕......我以我的美貌和业务能力担呕......保。”沈凊湘看着这一幕好气又好笑：“这里位置偏，路过的人少，找到人证的可能性很小，到时候只能依靠物证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力做到保护现场的完整。所以......要吐就吐在袋子里。”

顾小北听到这番不解风情的话后表面乖乖地接过塑料袋，心里想着：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还有一颗直男的心。连想吐的心都因为这一番话硬生生憋回去一大半。

但是在靠近腐败尸体的时候，顾副队一直捍卫的业务能力，还是跟着她的早饭一起吐了出来，好在吐之前还有最后一点理智让她转过身背对众人。

吐完之后，顾小北自己默默顺了一口气，这时沈清湘拍了拍她的肩，递了几张纸巾和一瓶水说道：“擦一擦吧，不舒服可以先在车里适应一下，想吐的话可以在车里或者车后面，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而且据我所知你好像是偏技术型的人员，不过去也没多大问题。如果实在想跟上来的话，我车里还有口罩，戴两层会好一点。”顾小北撑着路边的树连忙推辞道：“没事的，沈法医，我好歹是坐在刑侦副队位置上的人，我自己缓会儿就行。”沈清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递了双手套和另一个塑料袋给顾小北。

池艾一边戴着手套，一边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楚竹打趣道：“楚队，你看看。沈法医看起来很会照顾女孩子诶。学着点，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女朋友。”

楚竹一把压在池艾肩上，手暗暗发力说着：“跟上司说话客气一点，该工作时好好工作。”

池艾的肩被捏得生疼，连忙求饶道：“楚队，不，楚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调侃你的，放过我吧！”

沈清湘抬眼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向楚竹和池艾分别又递了一双手套，楚竹说了声谢谢，接过套上了第二双手套。但是池艾没接，还推脱着：“沈法医，不用的。我不怕脏，心理素质杠杠滴!一次性戴两双手套多不环保啊!”

沈清湘把手套塞进池艾手里，什么也没说，整理着自己的手套缓步走向尸体。

池艾听闻觉得只是沈清湘太小题大做了，不戴两层手套又不会怎么样。反正肯定不耽误他夜店小王子（自封）搭讪妹子。还能顺便在楚老大面前表现一把，到时候楚队一定会对我的心理素质刮目相看!说不定他还可以成为这一届最优秀的实习生!

楚竹在看到池艾把手套随手塞进兜里也没在意，但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这个星期不会和池艾一起吃饭了。随后跟上了沈清湘的步伐走入现场。

两分钟之后，顾小北到了现场。

池艾刚好调试完相机，正按照沈清湘的指示拍下证据，楚竹则蹲在沈清湘的旁边，听着沈清湘讲解：“死者头部丢失，浑身赤裸。头部伤口切割平整，凶手的手法很熟练，一刀砍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而且看起来是在死者还有生命迹象的时候一刀砍下。”

说到这里，沈清湘缓了缓，他的长相本来就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眼里多了一份哀伤，难得体现出近人情的样子。

“尸僵已缓解，死亡时间三天以上。腹部缝合线是常用的手术缝合法，左侧手臂有矩形切口，切口平整，皮肤组织被取走，由肩到手肘面积大约15×7CM。手臂上被取走的部分疑似是纹身，因为切口附近的皮肤组织有少量色素残留，这块区域也是纹身常见的区域与大小，但是还存在不确定因素。不过可以怀疑犯案者中有至少有一个是医生或者是医学生，最起码有些医学常识，可能会有从事屠宰方面工作的帮凶。身上的淤青......”沈清湘说着按了按那些有淤青的地方“没有骨擦声，应该不是用榔头、棒球棍等高密度硬金属打击形成，更可能是用拳头击打或用脚踹形成的，应该还有些关节处是犯人将她用力往地上摔而造成的淤青和擦伤。右手小拇指指骨缺失，剩余九根手指头指甲缺失。肋骨右下处有手术痕迹，应该是做过肋骨鼻，因为浮肋前端是游离的，没有任何连接，所以经常作为撑起鼻梁的填充物。”

沈清湘顿了顿，低头沉思着，因为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刨开再缝合起来的尸体。一般情况下沈清湘是习惯整体观察外表面，然后再更详细地进行下一步解剖。

楚竹见池艾拍完了照片，沈清湘还没说话，问道：“沈法医，怎么了？”

沈清湘回道：“没事。”然后自顾自地打算剪开缝合线。

这个时候旁边的工具人小艾出声了：“诶!沈法医，接下来不应该是检查尸体背面吗？”作势要帮沈清湘抬尸体。幸好这时楚竹及时制止了池艾的行动并教训道：“你挺能耐啊!这么懂怎么不去技术部门当实习生。”

池艾委屈地小声逼逼：“当初就是奔着法医学去的，奈何理论知识不过关，没考上......我现在不也坐在刑侦的位置上，干着技术科该干的活吗？”说着摇了摇相机。

楚竹听到了想一巴掌拍池艾后脑勺上，小艾见势护着脑袋堪堪躲过：“哥，手脏!”正说着，后脑勺就挨了一击。

他转过头，看见顾小北正活动着手腕。他还没开口，顾小北先说话了：“我没碰过尸体，执法记录仪可以作证。”

池艾一脸哀怨地挠头：“楚队，顾队，你们怎么都喜欢拍人后脑勺啊？孩子就是被这样打傻的......”

“小艾同志，你是在撒娇吗？”沈清湘忍不住打断这样无厘头的打闹，起身说道“看着大家无心工作，那么早上的工作就到这里吧!”

说着就摘下手套往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去。留下刑侦队的几人面面相觑，就连勘察队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向这边望过来。

“是不是我们有点过了......”顾小北有些担忧，他们皮闹惯了，但沈凊湘和他们不一样。

“啧......”楚竹刚要发作，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ID。

对面连续发来三条消息：

下次一定：“面对死者，警察岂能嬉笑。”

下次一定：“问勘察组结束了没有，结束了就叫大家一起到车这里来，吃饭。”

下次一定：“沈清湘。”

楚竹现在心里也有些不太是滋味，但毕竟有错在先，给沈清湘换好备注后就起身叫上勘察组走到车附近，看见沈清湘在车后方铺了两张白布将装着盒饭的塑料袋放着上面。

沈清湘看见楚竹带着人过来，说道：“这些是我早上去报道之前买的盒饭，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的或者不合胃口的，我后备箱里还有牛奶和面包。吃完的垃圾放那边那个黑色大垃圾袋里就行，到时候我自己处理。”说完，在大伙儿的欢呼声中他自己抱着一块白布往尸体方向走去，将白布盖上了尸体。

等他回来时，看见大家都吃着盒饭，唯独楚竹正拿着一块面包吃着，沈清湘走近看见楚竹旁边放着一盒还没打开的饭问道：“不和胃口吗？”楚竹见他回来了，把那盒饭递给他：“给你留的......刚才的确是我们刑侦这边做得不好......对不起。大家以后还要一起共事，请多担待。”

沈清湘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那盒饭：“先别说这些，你吃了吗？”

“我吃点面包就行。”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楚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

“......”沈清湘觉得这一幕挺滑稽的，拿着饭盒坐在了楚竹旁边，然后揭开了盖子，夹了一部分饭菜到盖子里，剩下的饭带着盒子给了楚竹：“一起吃，下午还有得忙。”话虽然说得简短，还带着几分疏离，却也容得几分不可拒绝的意味。

楚竹也不推脱了，拿起盒饭就开始大快朵颐，衬得旁边拿着盒饭盖子吃饭的沈清湘愈发从容优雅。

吃完饭，收拾好垃圾，一行人又开始了下午的工作。沈清湘点名让小艾看着他拆缝合线，一方面是记录过程，另一方面是让池艾看看他差点干了什么蠢事。

沈清湘按了按死者小腹，心里有点数后又开始讲解自己的想法：“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被刨开再缝合的尸体。如果按照教科书式尸检，翻动尸体检查背部，你将会......”说着给了顾小北一个塑料袋，然后剪开了最后一条缝合线，大量腐败气体随着尸水从腹中涌出“将这些液体倒出来，如果死者大量器官被取走，你甚至可能将它们移位。”

顾小北看到这一幕，乖巧地躲到树后面干呕，小艾看到这一幕也发怵。沈清湘没管他俩，自顾自地记录着：“死者心脏缺失肋骨被取走三根，分别是左11，右11和左12。如果左12是做肋骨鼻时取走的，那么左11和右11应该是是凶手取走的了......但是不排除凶手取走了三根肋骨的可能。左胸骨有锯开的痕迹，应该是凶手取出心脏时留下来的。其他器官很完整，都按照原有顺序放置，并且没有任何损伤。现在可以确定凶手当中有一个具备基础手术能力的人。”

“可是......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在做出这种变态杀人举动后，再耐心地固定肋骨，缝合伤口......”一旁的池艾忍不住感慨。

旁边的楚竹说道：“你感慨什么？感慨凶手的医学专业水平比你高吗？”

“......”池艾无言以对，奈何这就是事实。

正当沈清湘缝合完尸体之后，他的电话响了。他脱下手套，接起电话：“王局，有什么事吗？......可是我自己也今天才来报道......好，我很快回来，麻烦这里派人托运一下尸体，运到解剖室就行......”他的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继续说道“麻烦运尸车前座给我留个位置，我跟着运尸车一起过去，我的车留给刑侦。”

沈清湘挂断电话后，转头对楚竹说：“局里来了个法医部门的实习生，王局让我去接人。车留给你们，先失陪了......对了，楚队帮小艾拿一下相机吧。我想缝合完之后，让他帮我把尸体装进运尸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