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发生在禁令解除的一月后,茶馆萧条的门庭复又来客如织之际。
“此话从何说起?”
“是啊!这怎么说?快快说来!”
听见台下的追问声,张说书脸上几分得意,他暗压嘴角,一捋长须,问道:“诸位可知公主葛名字来由?”
众人摇头。
张说书一见,脸上的得意之情已经掩饰不住,正当此时,二楼柱旁传来吟哦:“‘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当年帝后少年夫妻,深情厚谊,生女名葛,生子名萧,可叹,可叹。”
这句感叹意味深长,不知是感慨还是遗憾,总之落到张说书耳中,让他的包袱落空,甚是不悦耳,他咬了后槽牙,说道:“姑娘高见,正是如此。那老夫再问诸位,可知公主为何六岁离宫远赴昆仑丘?”
“为什么?!”
台下议论纷纷。
二楼柱旁又接话了:“六岁幼女孤身赴昆仑,自是有不得已情衷。”
张说书重新开张第一天,没想到就遇到了拆台的人。还是个女子!
他心底气极,面上按了下来,醒木一拍,引得众人目光重回高台。
他音调陡高:“当然是因为预言!”
“是因为人言。”
楼上楼下同时发声,众看客一时看高台,一时扭头看二楼上,张说书怒急,拍案而起:“藏头露尾,小人之行!姑娘若真有真知灼见,何不露面与老夫一辩高下?”
楼上静了几瞬,传来女子笑声:“我与你有何可辩?我原是来此处歇脚,饮口茶水,谁知听见街头老儿妄论昆仑道徒是非。我若不先说,你怕是又要搬出那些风言风语,让当年的流言在今日梁京再流传一番了。”
女子桌前起身,走到二楼木栏前,众人观她白衣青冠,额发高梳,身后还背着一柄收鞘的长剑。剑观不得,只见那剑鞘上流光暗转,也知是把好剑。
女子笑着,两臂前倾倚着栏杆,目光直视高台上:“你这老儿,成日里信口雌黄,也不怕走路上遭雷劈。”
张说书一惊,被人拆台他本来心里气怒,但他看见来人装束,心知这人惹不得。
这人是昆仑一派的人。
当今世间修道者众,大小教派多如牛毛。昆仑一派依昆仑丘而存,道徒喜着白衣,平日里远离世事,于世间多是一个淡漠的影子,但不可能有人不惧。
只因昆仑丘,可通天。
张说书有苦难言,只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急急抹脸换了副表情,对二楼连连作揖:“道姑千里跋涉来京,何苦专拆我一个说书人的台?”
女子摇头:“不是专拆你的台,是你说了我不爱听的,我只能拆拆看了。”
说话间,女子身后长剑出鞘,银光飒如流星,直劈高台桌案,一时间只闻木裂声响,木屑炸飞,那剑停在张说书鼻尖处,张说书早已吓得腿软倒地。
女子立于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张说书心叹吾命休矣。
仅是一个呼吸间,眼前银光又一闪,女子抬手剑已归鞘。
茶馆里一片死寂,直到尘埃落定才传来窃窃私语,没人看清女子是怎么从二楼突然到一楼台上的。
这就是昆仑的剑。看客叹服。
女子面上八风不动,心里挠头。这么多年没出山,好像一出山……就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