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
兔妖红彤彤水汪汪的小眼睛可怜巴巴看着我,肥短的后腿正有八趾。
我怪叫一声:“好啊,原来是你,可算被逮住了!”
“仙人饶命,我只是去庄子里找些吃食,从没伤过人啊。”兔妖求饶。
我一手揪起它一只耳朵:“看我宰了你做兔头汤。”
狠话是这么说的,但众所周知,时至今日,我依然连一只鸡都不曾亲手杀过……
我心里劝慰自己,既然是要杀魔的石头,杀只兔子有什么好怕的,就当练手了!
回到卫家小屋,我磨刀霍霍向兔妖。
一边磨刀,我一边在想,要说长暮这眼睛还真神了,说是看不见,捉妖还挺好使的,兔子精这么蹦跶的妖怪都能一把捉住。
刀在石阶上磨,兔子精在旁边的笼子里瑟瑟发抖,模样看上去有积分可怜。
“别抖了!”我吼他一声。
“嘤……仙人妹妹,就不能饶我一命吗?”
“喊谁妹妹呢?咱俩都不是一个品种!”
我火噌噌的,提刀站在笼子前。
这竹笼子是长暮变出来的,捉住兔妖之后,他失了兴致,让我自行处理,自己又回房间打坐去了。
兔妖扒着竹笼的围条小心瞧我。
“好啊,原来不过区区石头精,同是小妖,你何苦非要取我性命!”
兔妖收起呲出的白板牙,两条肥腿一伸,咚地坐到地上了。
也不知道被他哪个字戳中了心弦,我想是啊,同为小妖,我何苦取他性命呢?拿着柴刀,我也在石阶上坐下了。
隔笼相望,看到兔子精红彤彤的眼睛,我竟心有戚戚然。
“你、你不杀我了?”兔子精试试探探地问。
我两手撑在身侧,偏头看过去:“不杀了,你说得对。”
“那你把我放了!”兔子精理直气壮。
得寸进尺!我没理他。
心头涌起淡淡的悲伤感受将我笼罩住了,我知道这叫物伤其类。
我忽想起了遥远万妖城里的蟾蜍精,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若是一切顺利,她该在那里有一席容身之地了吧。
兔子精:“喂……喂……”
我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被猛地打断,我很恼火,恶狠狠警告道:“再喊就把你做成熏兔腿。”
兔子精一缩脖子,片刻,又问:“你这石头精……是不是还有个杀魔的名头?”
“如何,怕我杀得了魔杀不了你?”我盘起腿,靠在撑起房梁的柱子上。
今夜有月,正上中天,月辉洒在石板铺就的院中,冰冰凉凉。
兔子精目瞪口呆:“想不到你真杀魔了啊,早知当年我与你一同上路,去瞧番热闹也好。”
我看了他半天,惊道:“你是……兔小八!”
“正是正是,”兔子精点头如捣蒜,“你还记得我,那萝卜不算让你白偷了。”
兔小八是谁?这要从当年在卫家庄的日子讲起。
在卫家庄那十年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时常吃不上饭,每到这时,我就会进山挖山萝卜。
说是挖,实则是偷。
山里有窝兔子精,找的山萝卜又脆又大又多汁。她们在前面挖,我就跟在后面偷,我记住了她们藏萝卜的老穴,偷了整一季的山萝卜也没被发现。
后来才知道不是没被发现,是兔子娘故意放过了我。
她说乱世人比妖贱,那小小人要拿些萝卜就让她拿去吧,萝卜拿走了,山还在这里,只有她们兔子精才能找到最好吃的山萝卜。
我问兔小八,兔子娘她们现在在哪。
“我娘死了。”
“那你姊妹们呢?”
“都没了,怎么没的都有,现在就剩我啦。”兔小八打个哈欠,揉揉眼睛。
我没再问原因,这是如今的世道下最寻常不过的事。
此情此景,我又想起卫二娘,不知她投了好胎没有,等明日见到土地婆婆,我定要问上一问。
聊到这里,我和兔小八都没话了,隔笼相对,相顾无言。
半晌,兔小八说:“你把我放了,我再不去田里偷了。”
我把他从笼子里提出来。兔小八蹦到院中,摇身一晃,变成了粉衣少年,肤白唇朱,明眸善睐。
我腾地站起来:“你怎么不跟我一样高了?!”
“我长大了啊,你怎么一点都没长?”
“我……我就不长!睡觉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一阵心虚,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兔子能长大,可石头长不了,一点都长不了!
盆里清水映出女童经年未改的脸,我看了会儿,心念一动,摇身变成我最熟悉的女子模样。转身去长暮那里招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