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汤吗?”
杜如岚大抵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郁商没吃晚饭,然而此时却不觉得饿,相反,他胸口涨得很满,因此摇了摇头,“不喝了。”
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郁商回到房间后像往常一样在书桌前坐下,然后掏出卷子准备写。
只是今晚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平日里轻而易举的题目怎么也看不懂,手中的笔重若千钧。
郁商努力逼着自己看卷子,读不懂便一遍又一遍地读,好一会儿才读明白了一个问题。
大脑组织好需要后便开始下笔,可是写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郁商回过神来向卷子看去,他刚写下的字歪歪扭扭,根本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郁商仿佛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刚才整个人还满满登登,涨得像个快被撑破的气球,而此时却突然泄了气。
他卸力一般扔下笔,向桌上趴去,胸口剧烈起伏,却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郁商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夜色如水一般漫过他的肌肤,透着丝丝凉意。
郁商知道今晚是写不下去了,起身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洗完后抬起头来,镜子里映出了他的脸。
脸上的表情此时太难看,因此郁商扯了扯嘴唇想要挤出一个笑。
只是面部缺水一般紧绷得像鼓面,做不出一点表情。
郁商干脆也不再勉强,都快十二点了,他们应当都已经睡着了。
难过好像会带走身体的水份,喉咙有些泛干,想着外面应该没人了,郁商这才下楼想要拿瓶水。
谁知刚走到一楼就听见司延说话的声音。
“艹,又死了,你到底会打不会打?”
“我生什么气了?我哪儿生气了?”
郁商听到司延的声音立刻止住了脚步向客厅看去,然后就见司延戴着耳机正坐在客厅和人连麦打游戏。
郁商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他和司叔叔今晚肯定闹得不愉快,不然也不会这么晚还故意在楼下打游戏。
而他们不愉快的原因大抵就是这次考试成绩。
郁商知道司延的大少爷脾气,不想生事,因此没再去拿水,而是转身想走。
然而司延已经看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别得意。”
郁商因为这句话而停了一瞬,但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向楼上走去。
然而司延却好像非要他听见一般,不依不饶道:“没说你!说某些人呢,装什么装?一天装的人模狗样,显得就你成绩有多好一样。”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郁商已经习惯,脚步丝毫未停。
大概是郁商的忽视让司大少爷更加不爽,司延直接摘下耳机站起身追过来道:“你考得好又怎样?你将来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又怎样?你还不是给我打工的!你别以为你能风光一辈子,不过是破考试成绩,谁在乎?你也就这点拿的出手的东西。抓紧时间炫耀吧,毕竟毕业之后谁还在乎这些东西!别以为成绩好就能骑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有些东西出生就注定了,出生的时候没有,这辈子也不会有,别以为你靠着你妈住到这就能人模狗样了,你跟我不一样……”
这些话郁商几乎每个月都要听一次,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因此只是淡淡回了句,“哦。”
然后抬手指了指三楼,“你有什么不满明天再发,还有人在睡觉。”
然而司延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跟着他一起上了二楼,“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别忘了这是我家!你是不是觉得和你妈住在这儿,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妈不要脸傍大款死皮赖脸赖在我们……啊!”
司延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叫一声向后一个趔趄。
郁商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看向自己的手,刚才居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他一拳。
这些年他们最大限度不过对骂几句,这还是第一次动手。
司延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郁商给打了,一时间又气又怒,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直接红了眼。
反应过来后二话不说向他扑了过来,“你敢打我!我哪儿说的不对,你妈就是臭不要脸,臭不要脸,傍大款!”
郁商刚才的动作没过脑子,反应过来后本想道歉息事宁人,然而司延一口一个,“臭不要脸”“傍大款”也瞬间激怒了郁商。
因此郁商也不再退让,跨步上前和他扭打了起来。
他们的动静终于吵醒了三楼正在睡觉的杜如岚。
她穿着睡衣跑了下来时就见他们两个打成一团,一时间又惊又怒,连忙喝止道:“郁商!住手!你停下听见没有!”
郁商抬头见只有杜如岚下来便知道司叔叔今晚不在家,虽不情愿,但为了不让母亲为难,终究还是松了手。
然而刚一松开司延却不依不饶地扑了过来想要继续。
郁商连忙向后退去,却忘了后面是楼梯,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双手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却只抓到了司延。
郁商心道不妙,想要松手却已经来不及,于是两人就这么滚作一团一起从楼上摔了下去。
“郁商!司延!”杜如岚在楼梯口愣了足足十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向楼下跑去。
郁商从二楼摔到一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上下仿佛碎了重组,疼得他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抽气音,这声音撕破了眼前的黑暗,郁商这才模模糊糊重新看清面前的画面。
司延满脸痛苦地抱着左胳膊不断呼痛,杜如岚着急地蹲在他旁边,担心地不断问道:“胳膊这是怎么了?怎么疼这么厉害?是不是骨折了?你等着,阿姨这就叫医生。”
杜如岚说着便想起身,然而刚一动作却被司延用另一只手推倒在了地上。
司延满眼恨意地看着他们,“滚!不用你假惺惺!你们都滚出我家!”
郁商见状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想要冲司延冲过去,然而却被杜如岚拦下,“郁商!”
“妈……”
“啪!”郁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打断。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连地上的司延都惊得愣了一下。
杜如岚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炫耀吗!”
杜如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收回了手,面上闪过一丝歉疚,却没有道歉,目光看向一旁,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郁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不就是你的成绩好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如岚说着绕过他们去打电话。
郁商看着她的背影,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其实刚才杜如岚打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懵,直到现在才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他原本想说他没有,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必要。
头顶的天花板好像在一点点变矮,不断向下挤压,周围的空间突然逼仄了起来。
郁商觉得喘不过气,于是转身向外走去。
“郁商!”
身后好像有人在叫他,但郁商走得太急,什么也听不清。
郁商走出别墅,此时已经是深夜,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路灯安静地立在路两旁,暖黄色的灯光在路面上投下一道道婆娑的树影。
郁商踩着树影大步向外走去,一步不停。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才终于有了人声。
郁商这才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双腿又酸又麻,后背已经被汗湿透。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老城区。
这里和东区足足隔了大半个城。
大部分的建筑物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经变得灰矮破旧,却处处透着熟悉的气息。
刚才听到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一家临街的居民楼改成的小店,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常年在街口在卖着杏仁茶。
这么晚了,他们竟然还没收摊。
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事,郁商心中莫名一酸,下意识走了过去。
老两口正在聊天,见到来了客人,立刻笑盈盈地停下转头招呼他。
“要一份杏仁茶。”
“好。”婆婆说着起身给他做了起来,先冲一碗藕粉,然后在上面细细撒上花生碎,山楂白糖和芝麻。
“给。”
“谢谢。”郁商说着付了钱,接过后继续向里走去,里面是一排已经有了年岁的小红楼。
是姥姥家。
当年姥姥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他和早早,这儿也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谁不开心都能跑到这儿暂避。
可升入高中后学业繁忙,妈妈也不喜欢他常来,因此郁商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只是偶尔过来打扫卫生,毕竟姥姥最爱干净。
因此郁商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并不脏。
当然就算脏了他也没力气打扫,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因此他坐在床边吃完了那碗杏仁茶后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郁商睡了很久,久到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吵架的场景。
从记事起,母亲和父亲便总是在吵架。
每一次都吵得很凶,郁商毫不怀疑若是他们手里有把刀,能立刻毫不犹豫地杀了彼此。
久而久之郁商也养成了习惯,每次预感到他们要吵架,就会把一切能伤到人的利器抱在怀里,然后躲进卧室的柜子里。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关系,郁商一定会以为他们是结了几世冤家的仇敌。
每一次的争吵叫骂都要很久才能平息,一开始郁商还会害怕,但很快便已经习惯,甚至可以抱着一堆菜刀钢叉在衣柜里睡过去。
直到有一次他睡得迷迷糊糊时衣柜门突然被人打开。
母亲原本似乎是要收拾衣服的,没想到会看见他。
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东西时,瞬间哭了,一边哭一边蹲下来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