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长平郡主拖着疲敝的身躯回到晋王府后,想着先为自己受伤的腿擦药以舒缓一下伤痛。
然而,尚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一个小宫女唤去了翠影榭。
那翠影榭乃是坐落于她院子后面的一座清幽小亭子,四周密密麻麻地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观音竹。
这些观音竹修长且挺拔,将亭子环绕其中,令此地愈发显得幽静神秘,平素根本无人涉足此间。
当长平郡主靠近亭子时,尚未走进,便听闻一声凌厉的怒喝:“跪下。”
长平郡主闻此,脸上毫无反驳之意,顺从地褪去外衣,仅着单薄的里衣,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冷着面庞转过身来,奋力一挥,手中所执的一根布满尖刺的极细藤条,挟着呼呼风声,狠狠抽打在长平郡主的身上。
那刹那,长平郡主禁不住痛哼一声,却仍旧紧咬双唇,缄默不语,神情中透着一种麻木与无奈,仿若这般鞭打于她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女子见此情形,面无表情地开口言道:
“主上已然知晓今日之事,他甚为失望,特遣奴婢前来规训郡主。
要郡主将今日之错全然承认,并且保证不再重犯,方可算过。”
言罢,女子眼中掠过一丝狠戾,又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抽了一鞭,只听得“噼啪”一声脆响。
紧接其后,女子怒声说道:
“你一错,错在心软留下一个丫鬟的命,险些令主上精心筹谋的和亲计划化为泡影。”
长平郡主浑身一颤,痛呼一声后回应道:“我有错,不该心软留她一命。”
随后又是一声“噼啪”传来。
“你二错,错在你再度心软,偷偷令你贴身宫女去救那丫鬟,险些使你嫁入卫府的计划前功尽弃。”
长平郡主咬着牙,声音颤抖地道:“我有错,错在不该让阿枝去救她。”
“噼啪。”
“你三错,错在贵妃宫殿前有失仪态,行为不当,险些让他人察觉出端倪。”
“我……我有错,错在不该失态。”
“噼啪。”
“你四错,错在多年来心软留你贴身宫女阿枝在身旁,主上早就察觉你心软的弊病,这么多年一直命你亲手杀了阿枝,你错,错在直至今日才解决她。”
“我……”
长平郡主想到了阿枝那满是信任和无辜的眼眸,内心一阵绞痛,发觉自己无论怎样也道不出自己有错这三个字。
是她有负于阿枝,是她的懦弱害了阿枝。
然而女子见她这般不知悔改,手中的鞭子毫不容情,一鞭接着一鞭地抽打下去,直抽到长平郡主身心俱疲,极度痛苦地说道:
“我有错,我该早杀了阿……阿枝。”长平郡主极度痛苦地说完了这句话。
女子将细数的十条罪责一一说完并鞭打完后,便冷漠地转身离去。
只不过依着规矩,长平郡主还需在此再跪上整整一个时辰。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仿若在为长平郡主的凄惨境遇而悲叹。
她形单影只地跪着,身上的伤痛与内心的折磨令她几近崩溃,然而却只能默默承受这所有。
夜晚的亭子深陷于一片深沉的黑暗当中,未得丝毫光亮的垂怜。
除却观音竹在雨雪的击打之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便就仅余长平不由自主地发出痛苦的呼声。
长平身上那一道道怵目惊心的鞭伤,被冰冷的雨雪无情地浸湿,那刺骨的寒意与伤口的刺痛,使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分外凄楚。
长平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阿枝,倘若她仍在的话,定然会在自己身旁心疼得泪如雨下,一边哭泣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药。
会端着四五个火炉,陪自己一同在这冰冷的地上跪着。
会担忧她无聊,指着天上闪烁的星星,好奇地问她们死后会在哪一颗。
“若郡主为月亮,那阿枝便是永远伴在郡主身旁做最璀璨的那颗星星。”
但终究是自己害了她啊!
今日这场精心筹谋的计划本无阿枝的份。
阿枝知晓自己今日会于众人面前遭逢羞辱与殴打,会被那令人作呕的肥硕蛀虫压倒在腌臜的地上,会跪在贵妃宫殿诵读着她们皆厌弃的女诫。
长平特意安排她隐匿在其他地方,待众人皆离开之后再去救那个小丫鬟,只为让她远远避开这场纷扰。
只因她深深知晓,这场纷扰定然得有人出面担责。
而承受这一切后果、平息怒火之人,往往是身处宫廷最底层的宫女与太监。
但长平万万未曾料到,阿枝满心满眼里皆是对她的疼惜,又悄然跑回来陪伴着她。
雨雪渐次停歇了,皎洁的月亮自云层中钻了出来。
长平抬头望向天上的繁星,想到了阿枝,又不禁忆起今日那个小丫鬟说的一句话:
“妄图凭借一个女人换来和平,简直荒诞至极。”
此句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回荡,令她的内心愈发痛苦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