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绕了一圈终于找到目标的祝晴看到这一幕也愣在了原地,几人大眼瞪小眼发愣,谁都不知道当下这情况该说点什么。
沉默的几秒里,池观月胳膊上不争气的旧伤又蜿蜒而下一道血流。
最后还是年龄最小的小姑娘最先打破沉默,她冲着池观月眨了眨眼,然后一点都不认生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了拉秦泽亦的衣袖,一指不远处:“哥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两个姐姐刚才被困住了!我都看到了,就是那个人把她们关在这里的!”
何将醉带着手套翻看着夏远鹤的那本日记,本子里面的字歪歪扭扭的,但并不太影响阅读。
夏远鹤在日记里每一页的左上角都认认真真写下了当天的日期和天气,然而虽说是日记,其实并不是每一天都有记录。
何将醉认真翻看了每一页的内容后发现,所有被记录下来的点滴几乎全是负面的,似乎他无法对他人言说的困惑和低落只能在这里得到排解。
字里行间明明还带着孩子特有的稚气,但却让成年人从中感受到了压抑。
如果说成年人之间在顺应阶级或抗衡对峙前,都需要事先衡量利弊的话。那年幼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毫无负担完全压制的存在了。
年龄小,是许多成年人给自己随意打趣孩子的恶趣味找的借口,也成了孩子受到伤害的“合理”理由。
这个家庭采取的是常见的“严父慈母”教育模式。
作为兄弟两人中稍长几分钟的哥哥,夏远鹤被父亲夏延裕定下了许多需要恪守的准则——大到“要有家族荣誉感,永远把夏家放在考虑的第一顺位”,小到“兄弟二人相处的时候,弟弟的一切需求优先,其次再考虑自己”、“永远不可以掉眼泪”、“定期汇报训练成果”等等。
每一条都超过了严格的范畴,到达了苛刻离谱的程度。
这些还只是夏远鹤日记里提到的部分,没有提到的内容不知还有多少,但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从日记里记录下来的状态变化可以看出,夏远鹤起初并不能完全理解消化这些准则,因此对这些束缚自己的条条框框也就没有太多的情绪,书写的时候也经常缺字漏句。
但再往后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他写下的内容里开始陆续出现了诸如“为什么只有我要这样做,但弟弟不需要”、“为什么弟弟想要的都会得到,但我也想要就不可以,还会被骂”等等这类困惑,还提到了被父亲罚抄准则的内容。
也许正因如此,夏远鹤对这些荒唐的规定写起来也开始越来越得心应手。
但是从隔三差五才会更新寥寥几句,再到密密麻麻一页都快要放不下为止,左上角标注的日期逐渐均匀覆盖至每一天。
难过的事情出现的频率开始越来越高,起因则几乎都与夏远宸有关。
何将醉回想了一下先前和冯盛的交谈过的内容,发现日记往后几天的日期正是夏远宸病情加重的时候。
也几乎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夏远鹤的日记里不再称呼夏远宸为“弟弟”,而只是用“他”来进行替代。
难道这就是夏远宸悲剧的源起吗?
“不是,”冯盛倚靠着床头坐在病床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虽说人心隔肚皮,再加上还有那前车之鉴在先,我本不该再对任何一个人的人品做什么担保。但我敢肯定,远鹤是不会下手那样对自己的亲弟弟的。他爸对他太过严厉,这点我也见识过——规矩定了不少,每一条都要求他坚决执行,做不到就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那些所谓的‘精英教育’简直把孩子压得喘不过气。”
“夏延裕只对夏远鹤有这样的要求吗?”周澄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差不多是这样的,”冯盛说,“因为远宸几乎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经常需要有人照顾,对他实在没办法太苛责什么,只有一些比较基础的要求。也就是因为这样吧,夏延裕对远鹤的要求反而更高了,要他除家庭以外,事事都必须以弟弟为中心。”
“两个成长在统一环境里的孩子被区别对待,夏远鹤很有可能会心里不平衡吧?”
“嗯,家里难得有个同龄人可以做伴,结果还成了压在自己肩上的重担,所以本来就内向的孩子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坐下来听他讲他的日常和心理话吧。都是既把他当孩子忽略,又拿他当成年人要求。这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的。”冯盛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坚定地看向周澄,“他很怕他爸爸,因为怕被他罚,所以远鹤小心翼翼地尽量达到他的所有要求。但同时他也为了弟弟主动背了很多次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去领罚。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怨恨弟弟,甚至于要把他……杀了呢。”
连藏得隐蔽的日记本都被何将醉给找出来了,可偏偏就是那个杨桐给他看过的儿童监护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何将醉索性冲着床的方向坐在了卧室中央的地毯上,尽量用和孩子差不多高的视角思考着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来的路上杨桐和他说过自己家的孩子刚三岁多,而手机app里显示的监护器的功能,确实也更符合这个年纪、甚至更小一些的孩子的需求——比如监控可以在检测到孩子哭声之后进行智能安抚;还可以在孩子睡觉时自动锁定画面中出现的人的面孔,当孩子的面孔无法被捕捉到的时候,这一情况会被及时以消息通知的形式告知家长。
夏家的兄弟俩年龄确实不算大,但也并不是需要这种设备进行辅助看护的年纪了。
那为什么录音里听到的这个设备是开启的状态?
由于设备里每项功能的提示音都是可以自行在曲库里挑选更换的,所以并不能确定当时录音里出现的旋律到底是触发了哪项功能才响起的。
有两个孩子的年龄参考在先,围绕着监护器重新梳理一遍的话,就会发现整个过程里存在着的矛盾点——??
如果夏家人还在使用这个设备的话,那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才对。
即使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也会想到调取其中的录像查明事情的起因经过。
如果夏延裕知道实情想栽赃的话,也会在事发之后想办法处理掉监护器这个隐患,不可能一直把它留到现在——至少昨天晚上它还是在的。
所以目前大致有两种情况——监护器早已被夫妻两人弃之不用、或者夏延裕已经确认并且排除了会造成威胁的隐患,但最后这个东西在大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孩子给留了下来。
何将醉环视了一圈——床铺的上上下下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一遍,就连床下几个小号纸箱里的玩具他都逐个拿出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床边是一个床头柜,上面简单地摆放了一小盆绿植,花盆里散落着一些绿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杨桐刚才说过,他家给孩子的监护器就放在床头柜上。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这个位置通常会放一些常用的小物件以及台灯等等,但这里都没有。
仰头看向天花板,正上方挂着的是一盏外观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磨砂吸顶灯……
何将醉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拿出手机打开了网络设置。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