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的吵得差点把我天灵盖掀开。”问询暂时告一段落,周澄揉着太阳穴进屋,“以现在的情况,还不能把他放了。”
“嗯。”对上周澄的眼神,何将醉就知道他已经大致明白自己所想了,“如果之前的假设成立,以夏延裕心思缜密的程度,肯定会尽可能地让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会更倾向于认为袁荣夫妻俩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帮了他们一把。”
周澄点点头:“而且还有件事,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袁荣的账户分几次给冯盛打过钱。这件事我没问他,但是我侧面问了他冯盛这个人,他说不认识。”
“夏家有袁荣一家的把柄。具体是什么倒也不难猜,也就赌债了。至于夏延裕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就是个问题了。”
“夏家这夫妻俩——尤其是夏延裕,应该没少利用周围人。”
“嗯,”何将醉起身,“暂时搁置这条线,先不要深究打草惊蛇。”
“哦对了,”周澄突然想起来什么,“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他不敢’?夏延裕和袁雅关系实际也就那样,袁荣这个‘不敢’指的肯定不是因为他老婆才不敢。”
“所以这就是刚才说的袁荣和夏延裕之间的交换的条件,袁荣没准就是用绯闻一类的东西威胁的夏延裕。”
“绯闻?”
“你刚才用绯闻诈他的时候,他那不屑的反应就能说明这一点。以袁荣的视角,夏延裕‘不敢’很有可能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周澄难以置信:“就这?这能威胁得了夏延裕?”
“其实袁荣到底用什么威胁的夏延裕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延裕需要一个能合理给袁荣出钱的借口,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箭双雕——一是让袁雅领情,这样她就无法轻易离开自己,相当于被迫成为他的利益共同体。二是让袁荣没了他这个摇钱树姐夫不行,除了自己要不断巴结着他、还会‘监视’姐姐袁雅不能动别的心思,这样也能再给袁雅上一道枷锁。与此同时夏延裕还把自己并不致命的‘把柄’交给了袁荣,这样可以让袁荣这个大喇叭自愿成为自己‘专情’的宣传使者,同时也能在他潜意识里建立和自己的一对一联系,袁雅或者其他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袁荣也会偷偷告诉他。适当示弱,有时候是可以把对手变成队友的。夏延裕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将醉扬扬下巴示意,“就这,里面那位还以为成功拿捏住人家了呢。”
“那照这么说,袁荣会出现在夏家帮袁雅应付警察的原因就能解释通了,”周澄突然反应过来,“与其说是陪伴,反倒更像是夏延裕在自己不在时,安插在袁雅身边的眼线?”
“是这个道理。但是否属实,还得根据后续调查来看,目前证据还不充足。”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一个值班民警快步走过来递给何将醉一叠资料:“哥,这是你刚才要的文件。”
何将醉道声谢,把东西接了过来。
旁边的周澄一脸好奇:“这什么玩意?”
“从前段时间规律性和家里通话开始,冯盛频繁买的那些东西的记录。”何将醉低头翻看着资料,“你说,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在和家人保持距离的同时,还频繁给他们买东西?”
周澄想了想:“愧疚感,还有就是……道别?”
何将醉不置可否:“关于冯盛的看病记录或者是夏延裕那边私人医生的相关情况,你这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冯盛的没有,夏延裕那边可以确定是有私人医生的,但是医生的具体信息还没查到,资本主义太团结了,只能先一边查着一边期待一下池大美女的消息了——”周澄认真回答完之后,突然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哎不是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跟我说说啊!”
“都奔三的人了,独立点,怎么还老指望着人家一姑娘呢。”
一旁吃瓜的小警察看见自家平时雷厉风行的老大吃瘪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死命压住上扬的嘴角。
“查冯盛看病记录的时候,顺便也查一下袁雅和韩茹的吧,重点放在她们生孩子前后的那几年。”何将醉也不多解释,笑着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走了。”
何将醉坐进车里的第一时间就翻看起刚才拿走的资料,直至出门时刚擦黑的天完全暗下来,他才终于把东西收了起来。
看了眼手机发现都快过了晚饭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池观月睡醒了没有。何将醉给她发了条信息,然后沿着回去的路边开边找起了餐厅,打算买点吃的带回去。
站在柜台前点好自己要吃的东西,何将醉拿出手机发现十几分钟前自己发过去的那条信息依然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池观月始终没有回复。
还在睡吗?还是已经走了没看到消息?
何将醉索性挑了几样她也许喜欢吃的东西下了单,等待的功夫找了个没人的空桌坐下,梳理起今天得到的城北森林案的所有相关信息。
目前毫无头绪的就是两家孩子和大人之间的问题。
两家孩子年龄一致这件事,虽说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总让他隐约觉得其中有蹊跷。
尤其是在周澄说了“同龄”之后,袁荣开始出现的不自然的反应——回答前一个问题时抖腿的状态,通常会被分析为“放松、自我、不在意对方感受”。如果说这体现出了袁荣确信夏延裕绯闻事件并非真实的这种“十拿九稳”的心态,那后面的瞬间僵硬,就相当于“孩子同龄”这个话题是让袁荣变得不安、或是对此发自内心地感到抗拒的根本事件。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会让周澄那边再额外关注一下袁雅曾经去医院的记录——冯盛可以没什么顾忌地接受夏延裕提供的医疗帮助,但袁雅不一定。
一般来说,像夏家这样家大业大的背景,对孩子应该会很看重。如果真出现什么问题,以目前观察到的袁雅的性格来看,她会更倾向于自己解决,对丈夫寻求帮助对她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夏延裕一路对袁家的扶持、以及肯出手帮袁荣这个累赘,多少也说明了他对袁雅还是有着感情的,不然何必。
听见老板的招呼,何将醉回过神来起身客气地接过打包好的饭菜,开车回了漫野。
漫野作为圈内颇有名气的一家酒吧,实际营业时间却是按照老板心情定的。不过无论当天是否营业,都会一早就在线上平台上放出消息。
漫野一般是不怎么全天都关门的,除非是辞安和何将醉当天都有事无暇照看店面。
两人很少在同时不在店里的情况下,把店完全交由店员打理。
几乎没什么人见过老板,所以这一点实际也鲜少有人知道。
前阵子何将醉刚回国的第二天,辞安就紧接着因为有事跑出去忙了,再加上最近自己为了城北这案子到处跑,今天便干脆直接关了门。
往日这个时间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今天的安静反而让他有点不习惯。
何将醉刚一进院就瞟到了池观月白天停在院里的车。
看来人还没走。
不过信息也一直没回复,都这个时间了,不太可能还在睡吧?
进了漫野开灯环视一圈,发现一切也还如他走时的样子没变。
何将醉隐约有些不安,赶紧加快脚步上了二楼,直奔临走时池观月睡觉的那间工作室。
猛地推开门,何将醉借着身后的光看向屋里。
屋内怔愣坐着的人仿佛被人扼颈许久、直到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才终于重获了氧气似的,过于急促的呼吸使得她不可抑制地剧烈咳嗽到干呕,直至整个人失去重心栽倒在地也仍旧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出于习惯,何将醉在看人时总会把注意力首先放在对方的眼睛上,因为眼睛是最能倾泻或者说暴露人内心的地方。
于是他看见,池观月回头看过来的眼神在不断变化,是他此前不曾在任何人那里见过的样子。
不安、悲伤、愤怒、恐惧、怨恨……许多不同情绪在混沌一片的眼神中挣扎着,像是无所适从的灵魂找不到归属。
直至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