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夜没睡好,我在清晨昏暗的日光中缓缓清醒过来。心脏跳得很快,有点像咖啡因过量的后遗症。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前厅,早晨的暖气供应并不充足,瓷白色的地砖散发着隐隐的寒意。我打开头顶暖黄色的灯,又热上了新的一壶咖啡,这才感觉暖和一点。
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大概盘算着也该到早餐的时间,我又敲了敲冷枝的房门。事先声明一点,我不是那种很爱去打扰别人私生活的人,那只是……一种直觉。
我没等到他的回应,他倒是自己来开的门。他把门拉开了一条缝,自己又侧坐到床上去。我推门而入,上下打量他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眼底全是红血丝,感觉像是通宵了整夜。
他并不避讳我的目光,于是我的注意力聚焦到地板上,随即发现在花瓣之间还藏着一朵完整五瓣的、染着血渍的海夜蔓长春。心脏毫无缘由地又抽痛了一下,昨晚汹涌的感情再一次涌上心头,我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就像我昨天想干的那样。
“……你干什么?”他愣了一下,哑着嗓子问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的名字就这样被我脱口而出:“玛希——”
这回他真愣住了,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又接着昨晚的思考,问他:“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不说话,我换了口气,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他湖蓝色的瞳孔非常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反抗我无礼的动作,只是抬头就这样看着我。
那一分钟像是过了好多年,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从他眼眸的蓝色之中看见了我自己。倒映着的,红色的,像一团火。
他还是那样,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我吻了他。我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居高临下地挽过他的脖子,俯身去碰他的唇。
可能是带着情绪的缘故,那个吻在我眼里具有十足的侵略性,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倾了倾,就差被我按到床上。他的嘴唇和他的皮肤一样,凉得没有活人的气息,我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它们温度的变化。
在喘气的短暂间歇,我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水雏菊的清香,气味很特别,像是清晨的露水、冷冽的雪松、阳光晒过的被单,又夹带着春日花丛的温柔甜气,完全无愧于它香水的名号。
我将这些日子对他所有的爱和恨都一股脑倾泻到那个吻,他和先前一样并不反抗,只是默许了我完全越界的行为。我猜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他像是迟疑了很久,才抬起一只手轻轻揽上我的腰际。
简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轻推了我的肩膀,把我从那样的浓稠感情里拉了出来。思维清醒过来之后我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就要走。
“……科罗娜。”他在身后叫住我。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不过嗓音听上去倒是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我驻了脚,但也没回头。
“雪停了。”他说。
后来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冷枝主动揽下了煮下午茶的活,然而他做的蛋糕总是甜得发腻,我差点和他吵架。
不过雪是真停了,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一片雪。久违的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地板上,让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我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眼里的蓝色就像我梦里深不见底的海,每每我看向他的时候,都会被他眼底的巨浪顷刻吞没。
我把那本《植物图鉴》还给他,他没接:“送你了。”
我好气又好笑:“送我有什么用,我还有命看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留着吧。”
我翻了个白眼:“如果有来生,你就去做黎伯拉港的鱼吧,至少不用活在过去,因为记不住。”
他罕见又温和地笑了:“那你呢,做莫塔克海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