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凉的手抓过我的胳膊,将我往身后的黑暗里扯过去。在思维如同南瓜浓汤那样黏稠的片刻时间里,我听到金属的破空声,于是灯光亮起,倒在前厅的是一头成熟“午夜”的尸体。
“……”冷枝一言不发地观察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迷路的‘午夜’。”
他将他的镰刀靠到墙上,又抬头看我:“没事吧?”
太阳穴跳动得厉害,连带着心脏都有些抽痛起来。我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这个要怎么办?”
他从屋子里翻出一瓶圣奥卡瓦,倒在“午夜”的尸体上。我看见他的手停顿了一下,非常无意识地用指尖按了按胸口。他似乎走了个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扔到外面吧。太阳会解决问题的。”
“很强的崩坏……”我从墙边往房间中央挪动了几步,“你要不要离这种东西远点?我来帮你处理。”
“不用。处理‘午夜’本身也是抑制污染的一环。”他这么说着,倒是没有立刻动手,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把那头“午夜”拖到了外面的雪地里,随后他关上已经坏掉的房门,我替他搬了旁边的柜子抵在门上。
也许是受冷风的刺激,刚刚混沌的意识现在稍微清晰了一些,现在我有这个心思去打量他。我不知道他到底睡了没有,总之我感觉他脸色不算太好。既然“午夜”已经来到这里,说明边缘实际上离我们并不算太远。好吧,我确实开始有点同情他。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冷枝用没太沾上“午夜”□□的那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前后看了看,我想是在检查我有没有受伤。他的手和外面那些雪一样凉,像他本人一样冷血。
“放心吧,我体质比你好多了。”我平举着手任凭他观察,“要我说,你们这地方可不怎么安全。”
他放下我的手:“只是暂时居住,并没有抵御外敌的作用。”
冷枝侧过身去,轻轻咳嗽了两声。我看见他的手心里捏了一片深蓝色的花瓣。
“你真没事吗?”我放缓了语气,“……你们世界教会做事可真绝,到底有没有给你们留活路?”
他并不回话,我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的眼睛,湖蓝色的,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我向来觉得他的眼睛冰冷,就像结满了霜的湖面,我什么也看不穿。
然而冷枝逃避似的躲开了我的目光,转身向房间走去。
“近期应该都不会有‘午夜’再来。”他说,“不用担心。”
我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管自己的死活。
再次回想起他的眼睛的时候我莫名感到了一丝平静,那团蓝色像天空也像大海,无边无际,孤独而自由。山脚的夜晚本就寒冷,而他像一杯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仍未结冰的凉白开。
想到这里,先前因为崩坏而引起的偏头痛似乎也好了一点。我回到自己的床铺,重新关上灯。
经过这番波折,那一夜总算是睡得安稳。
边缘引起的规则崩坏仍然严重,除了吃饭以外冷枝基本处于一个闭门不出的状态。实在待得无聊了,我就去看他给我的那本书,或者敲他的房门和他说话。他难得有兴致搭理我,偶尔也问我需不需要别的什么。
安全屋里藏着一些还没有变坏的鸡蛋和面粉,我甚至从最底下的橱柜里翻出了一袋干燥的咖啡豆。预热上烤箱,把咖啡粉压实塞进咖啡机,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运作的电器,心说如果有来生就要去萨鲁多开家面包店。
虽然冷枝并不喜欢别人经常进他的房间,但至少在我和他住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没有把房门上锁的习惯。我推开他的房门,问他要不要来点下午茶。
他把椅子转过半圈,我从他平淡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诧异,也许是被我打断了思考。他连头发也没有扎,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提过,冷枝的长发带着轻微的自然卷,散在肩上的时候让他看起来像炸毛的狮子。
他没接我的话,只是又咳嗽起来。我才注意到满地的海夜蔓长春中这次夹杂了新的颜色,白色扁平的舌状花瓣,以我浅薄的植物学常识判断,应该是雏菊的一种。
“哈,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打扰你?”我问。
冷枝摆了摆手:“没有。”
我总觉得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因为我感觉他和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从手腕上扯下一条深红色的发圈咬在嘴里,仰起头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熟练地扎上两圈。
“有咖啡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明摆着是要我给他拿过去。……唉,算了,谁让我是个好人。
我端了黑咖啡和面包到他房间去,随便抽了一把椅子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再把手里的白糖包扔到他那边。其实他最近一直都没有吃多少,我真担心高浓度的咖啡因会影响他的心脏。
不过我发现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症状,至少就我对他的观察而言,他实际上的状况实在谈不上好。他时常不知所以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