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又发现只是风声。
祝余坐在杨枝身边,规规矩矩,闲闲散散,视线平着望向远方。
这边是个小广场,主路一侧在搭建展棚。
对面几个小孩儿在玩玩具车,家长坐在他们身边也不怎么看他们,聊着天。
有人在跑步,没过几分钟,又绕过来一圈。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取向的类型是什么,喜欢的饮品是什么,工作是什么,闲下来之后会怎样度过……”祝余也鲜少有这样的心情,其实很轻,依然被捕捉,“对你好奇,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杨枝感觉这个话耳熟,微微皱着眉,思考,一时还没把昨晚给他打的心动电话这件事联系到祝余。
“昨晚就对你说过了。”祝余偏过头看杨枝,目光浅浅地和杨枝接触。
昨晚?
什么时候?
啊?
啊!
杨枝倏地反应过来,昨晚的心动电话不是陆里青给他打的,而是祝余。
他这是搞了多大一个乌龙?
如果说陆里青对他感兴趣,他还有点儿惊讶,但也有点儿理解。
如果说祝余对他感兴趣——其实祝余的表现也不算隐晦,但杨枝感觉更惊讶了。
杨枝没想过祝余会对他感兴趣,哪怕祝余猜对了他的前任标签,哪怕他多次看向祝余的时候都和祝余对上了视线。
杨枝还是感到很惊讶。
与其说杨枝没想过祝余会喜欢他,不如说杨枝没想过和祝余配对的可能性。
杨枝……想过……和谁的可能性?
伍恩贤?江故?陆里青?
好像无论是谁,他都没有认真地去设想过和对方牵手之后走下去的场景。
杨枝也是突然才真正意识到,他的选择并不是只有蒋琰了。
杨枝心里忽然一颤,像不经意碰跌了什么东西,叮呤当啷地慌乱地响过。
“真的吗?”杨枝抬眼,压住心里慌乱,回问祝余,“为什么呢?”
“现在就说喜欢的话,好像有点儿不负责任,”祝余温和地回应,“只是有点儿好奇。”
杨枝看着祝余。
祝余继续说:“对‘气泡’这个标签好奇,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对你好奇,在你不想和我说话的时候对你好奇,在你惊讶地看向我的时候对你好奇。”
祝余的眼睛浸了点儿笑意,温和的,莹亮的。
“有一点儿好奇。”祝余说,“我对你比对别人多一点儿好奇。”
杨枝微微蹙眉,抿唇,漆黑的瞳孔映着祝余的身影。
“你的眼睛很漂亮。”祝余一直认为一个人的眼神里藏着他的想法和其过去的生活。
[祝余:“像是经历了很多,还是很干净纯粹的眼神。”]
然而祝余也补充说:“只是有一点好感、一点儿好奇的阶段。”
杨枝接着问:“了解更多过后呢?”
祝余顿了一下后,回答:“目前是,更好奇了。”
不是好奇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杨枝,而是好奇杨枝还能在他面前展露什么样的模样。
有点儿期待。
杨枝总觉得自己普通、平平无奇,只是千千万万人群里不起眼的一个存在。
别人说他好看,他也不是不信。
只是没信到底。
被夸的时候,偶尔害羞,偶尔开心。
那个自信心没立到底。
可是,普通人也有很多闪闪发亮的时刻,也许不那么轰轰烈烈,不那么声势浩大,在某一个瞬间会就那么隐秘而平凡地发生。
杨枝手摸着膝盖,皱了皱鼻子,很可爱地笑了一下。
到夜晚,杨枝和祝余的最后一项约会日程是汽车电影。
一个挺大的停车场,一个巨大的屏幕。
不知道什么缘故,可能是节目组稍微要求限制了一下人数,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也有可能单纯是这城市的人对这种新鲜玩意儿根本不好奇,停车场里车挺少的。
入口那有卖饮料食物的。
祝余买了爆米花、披萨和红酒。
杨枝看着一次性塑料杯子里的红酒,接过来都还是感慨:“你兴致不错啊?”
祝余不置可否地笑笑:“尝尝。”
这种地方卖的酒也不会是什么好酒,凑合喝。
杨枝酒量不怎么样,只是很浅地尝了一口,被酸得皱眉。
“葡萄酒本来就这么酸吗?”杨枝把酒放下。
“有的是。”祝余把杨枝的酒杯拿过来,加入了大量的雪碧,又还给他,“这样再试试。”
祝余本来给杨枝装的酒也不是很多,两分红酒,五分雪碧,红色都变得稀薄,酒变成雪碧味了。
“这样还行。”杨枝说。
祝余不兑雪碧,还是喝着酸涩的廉价红酒。
雨又下起来了,下得不大,但还是不停地有雨丝落在玻璃窗面。
祝余不得不打开雨刮来扫水。
看电影都多了一层障碍。
祝余给杨枝手套,分给他一块软塌塌的披萨。
奥尔良鸡肉口味的。
基本嚼不出来鸡肉味,也没口感。
食物不怎么好吃,天气也不怎么好。
电影开场半小时,雨也下了半小时。
一度变成大风、大雨,吹过来的树叶和大滴砸下来的雨水砸得汽车梆梆作响。
也即使他们坐在车里,都好像能感受到窗外的不安定。
杨枝心里有点儿不安的,但每当他看见祝余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的神情,又镇定些。
没什么大不了的,风总不能把他们吹走吧?
“我们不会被风刮跑吧?”杨枝也问了祝余。
“不会。”祝余淡定地回复。
杨枝也就信了。
电影是一部挺老的爱情电影,偏偏刚好撞对杨枝和祝余的口味。
他俩都看过这部电影,但也都能再次沉浸地去欣赏这部电影。
雨下了半小时就停了。
后面一个多小时,夜晚重新变得风平浪静。
难吃的食物也吃完了,难喝的红酒也喝完了。
司机从祝余换成工作人员,杨枝和祝余坐到了后排。
祝余喝了点儿酒,脸上的红也不明显,倒是眼睛的醉意明显。
醉醺醺的一双眼睛总要往下垂,睁起眼时却似明亮,暗夜中忽然找到路、找到光的感觉。
祝余和杨枝坐在后排说着话,原先分坐在两边的人越坐越近,聊电影聊得有共鸣。
车里有酒味和食物的味道,车窗开了,车子缓慢平稳地往家的方向开着。
他们再次路过他们下午散步的公园。
夜晚了,公园的光并不明亮,黑压压一群树,黑漆漆一片园子。
开着的车窗飘进来几个肥皂泡。
杨枝一愣,往车窗外看。
有个小孩儿牵着妈妈的手正在玩泡泡机。
漫天的肥皂泡,在夜灯下闪得像雨、像雪。
飘进来的泡泡随着车和人的距离拉近,也飘进来更多。
落在杨枝侧脸,破了。
落在祝余手上,也破了。
祝余也往窗外张望,伸出手去接了一个,那一个听话至极,稳稳地落在他掌心。
祝余笑,眼神藏着亮。
他把那气泡递到杨枝手背,泡泡一碰到别的皮肤就破了,炸开剩下一点儿沫留在杨枝和祝余手上。
祝余用手指将那一点儿沫抹去——这已经是杨枝和祝余今天最亲密的肢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