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眠一听谢松意说自己是小孩,不服气的说:“看样貌你顶多也就比我大那么两三岁,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小孩的?”
谢松意没理他,心说你爷爷的爷爷在我面前都算小孩,没叫你小小孩都不错了,你还不服气了。
老板怕这俩人争起来,忙开口道:“既然你要下午走,那我去准备些银两,不然住客栈没钱就麻烦了。”
拜长生的活动已经持续了三百年,那些商人都精明的很,硬是在去往古战场的那条路开了不少客栈,被人们戏称为“栈道”。
所以拜长生不仅要看机缘,还得看财力,不过最重要的还得是运气。
若是修士,倒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但普通人就不一样了,指不定还没走出某片树林或者某座山,自己就先被突然蹿出来的妖怪杀了。
但比起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妖怪带来的恐惧,无穷无尽的寿命更具诱惑力。
好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去拜长生,倒是便宜了不少妖怪。
“你和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林鹤眠看着上楼准备银两的老板,疑惑的问谢松意。
谢松意抬起头,说:“我和老板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林鹤眠挑眉,“我好像没听过你喊老板的名字,你一直喊他老板,他没名字么?”
谢松意咽下最后一口甜粥,叹气道:“你若真想叫他的名字,叫他闻人老板就可以,不想叫就直接叫老板。”
“他姓闻人?”
“可以这么理解。”谢松意拿出帕子擦嘴,随后起身离开。
“你去哪?”
“去送牌位。”
“我也去。”
“你想气死你师父?”
“明明是你气的好吧,你去了他才会被气死呢!”
林鹤眠忙放下勺子跟出去,谢松意见他跟过来,无奈道:“我就去送个牌位,一会就回来了,你没必要跟过来。”
“须臾山是我家,你回我家给我老祖送牌位,我哪能不跟去?”
“你家?”
谢松意蹙眉,他以为林鹤眠只是寻常人家送到山上做了修士的孩子,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嗯。”林鹤眠点头,“四岁那年父母为了保护我惨死在妖邪手上,后来遇到师父我就跟他上了山,从此就把须臾山当家了。”
“师父对我特别严格,师兄师姐都说因为我是天生剑胚,师父想好好磨练我,把我捡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说完,林鹤眠苦笑一声,又补充道:“我当时觉得天生剑胚这种体质真不好,让我遇到了师父这种立志出高徒的严师。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还挺幸运的,因为这四个字让我活了下去。”
“还有那么多像我一样因为妖邪无家可归的孩子,明明相同的年纪,他们却没有遇到一个能把他们带回家的人,只因他们没有所谓的天生剑胚,甚至有些孩子等不到人来带便没了性命。”
林鹤眠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声音也有些沙哑,他说起那些孩子时总会忍不住鼻尖一酸,但每次都把眼泪憋了回去,那些眼泪也就在眼眶里打旋,从未流下过一次。
谢松意始终面无表情,许是为了等林鹤眠恢复情绪,片刻后,他才开口:“那就珍惜天生剑胚带给你的活命机会,用你手里的剑斩妖除魔,让更多孩子不再颠沛流离。”
“我知道。”林鹤眠笑起来,“所以我才要斩长生,那么多人因为他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谢松意低声轻笑,道:“林师弟,你还挺好哄的。既然不哭了,那就快点陪我去送牌位!”
谢松意一挥手,林鹤眠只觉身体一轻,二人眨眼间便来到须臾山祠堂。
其余老祖的牌位早已修好,只有谢行错那个位置还空着。
谢行错的灵识看到一白一黑两个身影走进祠堂,不由得一怔。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谢松意也穿着这样的斗篷,那时他还没有姓,只有松意二字做名字。
那天的谢松意独自站在洄溪边,残阳火红,像古兽尸体淌出的鲜血,铺在水面就成了一滩血水。
那年的五月也有一场倒春寒,甚至严重到落了雪。
水面并未结冰,积雪堆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有些地方没盖住,露出灰白色的石尖来。
金线绣出的云纹因染了鲜血而变得颜色暗沉,若是忽略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和金色云纹,任谁看到谢松意都会以为是雪里长了个人出来。
那天变故太多,他匆忙赶到洄溪,却看到一只古兽躺在谢松意身旁。那只古兽满身伤痕,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血肉,早没了气息。
“松意……”不知过了多久,谢行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松意冷笑一声,哑着嗓子怒吼:“那些该死的人,一个都不能活!”
“松意!”谢行错急忙劝他,“你可以报仇,但别活在仇恨里。”
谢松意闻言,只是发出一声苦笑:“我的一生何其漫长,把这无尽的寿数用在仇恨上多没意思,我不会这样的。”
谢松意顿了顿,又道:“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数,那么长生一脉,还是不要繁衍了。”
谢行错几乎心痛到说不出话来,谢松意却笑着,那双凤眼里带着恨意与不甘,说:“我会成为世间最后一只长生,自此万载孤寂由我承担。仇恨与杀戮,亦断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