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三人谁也没有回房睡觉,不过他们守灵守得……有些不太安分。
李长流的尸身被江执保护的很好,除了生前受到的那些伤痕,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安安静静地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谁都明白,他这样一个好动的人,睡着了怎么可能躺得如此端正。
但这点不变还是给了两人一种微薄的希望,如一场春雨降临,滋生出心原遍地的野草——只要等到他的魂魄回来,他们就可以和以前一样。
施长信握着手中漆黑,时不时四下张望。
江执背身在屋外守候,望着黑漆漆的山野发呆。明明很困,却睡不着,脑海中参杂混乱,都是昨夜的事情。
他这么爱钱,死后为什么不去纠缠许府,他这么恨李长流,把李长流当做陪葬,又怎么会善待他的尸身。一个驱鬼人的所思所为却完全不像正道的样子。
思来想去,最怪异的就是他在江执还没现身之前就察觉到有人来了,看他张望的模样,来得似乎还是熟人。一个人再怎么硬骨头,也不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和他交谈自如,看上去像受刑的不是他的身体。
庄渚还说江执装作好心的模样令人作呕,他们仅仅只是见过几面,在不知道自己是榜上恶人的时候,就断定他不怀好心了?
就好像……他很早就认识江执一样。
无论是不是庄渚背后的鬼魂杀了李长流,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飞来横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是他。
上苍不公。
他那么想活,那么拼命地治病,那么努力地撑到了现在,却给他一捧黄土草草了事。
许是这几日鹊城不算太平,这几日来往寺庙上香的人稍微多了起来,怕被人认出,江执便不太出门。
第二夜,施长信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举招魂旗,直挺挺地竖在屋内。
这魂旗像模像样是招阴的物件,不像寺庙会有的东西。常人也不会买卖这种阴物,只恨不得挂满渡经,让亡魂早日离去,脱离苦海,不要再留恋人间。
显然施长信不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打哪弄来的东西,极有可能是亲手做的,难道他苦读世书,就看了这些东西。
山林呼啸,飞禽走兽都睡了。小屋内灯火旺盛,白布都染上淡黄色,招魂旗在暖风中摇摆,衬得此处温暖而又静谧。
屋外漂浮着一团青灯,来来回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又是一夜寂静。
第三日午时。江执在寺庙找到一处供奉灵位的殿堂,门外张贴着入室字样:五文香火,灵牌一位。
看来此庙苦于香火已久。
江执在门外站了许久,转身欲走,正好撞上寺庙主事的僧人。
老僧站在三步外,手中的佛珠要被他盘出火来:“贫僧见过施主的容貌,贫僧无意驱逐,只是佛家静地,不愿……”
江执顿悟,连忙道:“我不会久留的,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送完我一个朋友我就走了。此前,还请您再多收留我们几天。”
老僧颔首松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地走了。
“等等。”江执叫住他,“我想立一个供龛。”
老僧应允了他的请求,四下重归寂静。
江执转头去了功德箱,他沉默着,叮叮咣咣往里面灌香火。
真如黄作颜所说,世间没几处容得下他了,临到头来,他的归宿还是只有深山老林,这样也好。
江执回来后,将灵位、供龛一事告于二人
施长信挑着饭菜里的葱花,对日后的事不甚在意:“可以啊,随便。”
李长兴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塞,闻言道:“立牌可以,但我想把哥哥带走。”
江执咽了口汤:“带走?”
李长兴露出一个不走心笑:“我说说的,不重要了,反正什么也带不走。我相信哥哥九泉之下一定会念着我,这就够了。”
“我还在,哥哥就在。”
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心里还在期待那个不可能。
饭毕,李长兴又回到小屋那边。施长信不由分说把灵位的钱给了江执,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听到了,那个老僧拐弯抹角地逐客,外面的人都在抓他。
施长信道:“如果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别等到官府找上门,被抓了才后悔莫及。”
他的语气不像真的要江执走,更像让江执不要后悔留下。
江执张了张口:“我暂时……”
托付还没有做完,他自然是不走的。可如今这个情况,待在他们身边恐怕更糟,怕就怕连累……
施长信打断道:“不走就不走吧,我巴不得他们送上门来。”
好吧,江执笑道:“不走,还没给你治好呢。”
施长信的目光从江执身上绕了一圈,落在远处灌木上的小鸟。
先前那样奔波都是为了李长流,现在他忽然没有了治病的迫切感。三人之中,他的身体状况是最好的,只是他兀自不甘心一辈子做个三寸丁罢了。
“再说吧。”
施长信说罢,动身要回灵堂,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
这种寺庙,除了遮风避雨半点用都没有。什么神仙、什么庇佑、什么祈福都是笑话。
既然什么用都没有,凭什么腆着脸收供奉。
他转过头对江执道:“钱又不是天降的,别撒了。”
江执道:“没撒,捐赠。”
“噢,活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