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过任何软弱形容从自己身上路过或沾边的李长流,当即否认:“没有,才不委屈,就是倒霉,晦气!碰上狂咬不放的狗了!”
江执把一整个装饼的油纸塞到他手里,扭过他的脑袋,笑道:“嗯,别理会那些人,多吃点,吃得多长的快。”
葱油饼的清香扑面而来,冲散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方才没吃饱的李长流啊呜就是一口。
嚼着嚼着,李长流撕下一片油纸夹起一块没咬过的饼递到江执嘴边:“你也吃两口垫垫肚子。”
李长流拿饼的手高高举着,一副江执不吃,他就不放的样子,满手药的江执只能收下他的好心。
李长流负责吃,江执负责上药。四周安静到能听见烛火爆鸣发出轻微声响,每当他放慢咀嚼的动作,江执就知道他疼了。
江执放缓力度,轻声道:“这两日有没有咳血?还撑得住吗?如果不行,我现在就带你走。”
李长流转过头,左右快速瞟几眼确定没人才讶然望着江执,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江执的嘴里。他私以为,江执是个懂礼仪、守规矩、尊律法的人。
江执抬眉:“?”
李长流联想到那晚江执用符纸点灯的事,疑惑道:“以前不这样的,现在都会烧符了,你是近墨者黑了吗?”
江执收回目光,深想他话里的意思,赞同道:“如果你指这个的话……算是吧,挺方便的。”
江执沉浸在算用一张符纸点火的益处。做一张符对他而言就是一睁眼的功夫,用来节约起火的时间,确实挺划算的……更何况,现在上门找麻烦的鬼怪变少了,他也没有退回到要看着满面墙的符纸才能安睡的时候了。
坏了坏了坏了!!!
李长流心中大撼,三对一的恶习威力过大都把恩人带坏了!可不能因为他让恩人身上再多一盆黑水。
李长流扭过身道:“不不不,早走晚走都无碍的,我现在很好,新伤在身,我一点也感受不到旧疾的苦了。”
“没冲动,只是怕你在牢里待不习惯。”江执把他转了回去,继续上药,“我给你带了两套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外袍铺在身下,还有驱虫鼠的药粉记得洒。不要睡太死,否则身上疼的话有老鼠咬你都不知道哦,所以要好好用药,不要怠慢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人来,知道吗?”
李长流乖乖点头道:“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还清楚牢里有什么啊?”
“听说的。”
李长流若有所思,恩人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上完背部的伤,江执换了消肿的药,因为灯火昏暗,凑得很近。
这点程度的光江执还是看得到伤口在哪的。只是有些细小划痕破皮见血了,他怕一个不小心把药涂抹到脸上的破口,疼到他浑身战栗还要忍着不挣扎。
李长流见状把江执带来的油灯从地上拿起来,高举在眼前。嘴边噙着笑,眸光熠熠邀功似的望着江执。
江执道:“不累吗?放着就行,你好好吃饭。”
“不累,我有劲。我以前可以一手抱着长兴,一手抓起长信跑五里地都不带喘气的。我还可以抬起一人抱手粗的木头……”
听着李长流讲述自己的英勇过去,江执一点点把李长流一片青紫的脸涂成了暗黄色的大花猫。
牢房的栏杆将李长流举灯的手和五颜六色的脸框在各自不同的栏杆之间,就像中元节夜市上举灯带花面的卖货人。
江执还在澧城的时候,有一年中元夜溜出了宫门,无星无月的漆黑夜幕下。
卖货人打着灯笼一一扫过摊位上的面具。扬言道,买了他家的花面去参加百鬼夜行决计不会有事,鬼都猜不出你是生人!
成戌惴惴不安地缩着手候在一旁,无端觉得寒冷把脖子也缩了起来。他心中杂乱无章:好怕鬼,但更怕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这该如何是好?
彼时在阴司衣物非黑即白的判恶官,为了不显眼,在人间只能借用江执服饰。不仅如此,他还要将衣袖往上卷好几圈,因为那个妄想长成参天巨人的判恶官到两人分别前,都矮他一头。
判恶官揣着手稳住宽大的衣袖,盯着卖货人的花面半晌。他凑到江执的耳边,轻飘飘笑道:“看他的面具,左边是白无常,右边是黑无常。还是用煤炭划分的黑白界线,头顶牛角,马须作鬓,而且还煞有其事地在两颊、双唇抹了鲜红的胭脂,俗称——四不像。还带上人鬼不分,哪有他说得那般神乎。”
“诶,咋一看还像俩无常侧脸在对亲,噗哈哈哈想带回去给他们开开眼。”
被无常捡到养大,却没大没小的长流如是说。
被无常帮助过,对无常极为尊重的江执认真道:“不要了吧,我怕玩笑过头你耳朵不保。”
“……”
面具真真假假,几人最后还是买了。这假面能不能保安全江执不知道,但他确信待在朋友身边就很安全。
李长流肿了几块的鲜艳花脸挤在栏杆中,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的极具喜感,江执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在李长流的眼中,牢狱的栏杆好像变成了一个狭小的窗框。他在昏暗无光的里侧窥探光茫,这个窗户被江执占据,他再看不到其他。
江执笑,本着恩人开心我就开心的原则,不明所以的李长流也跟着笑。
于是面具活了起来,变着一个被关在笼子里、满身伤肿成猪头还乐呵呵的傻小子。
“你要走了吗?”药上得差不多,李长流问道。
“再待一柱香就差不多回去了。”看出他还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江执应允道。
李长流顿时眉开眼笑。
没有人催促,没有人监守,为免给牢狱的狱卒带来不便,江执还是按时准备离开。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出去。